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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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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生伸手摸自己的脸颊,真的,隐没个多月的笑脸,终于再度浮现,可见最难的已经过去。 像传说中那种没有良知的女人,她自辜负他人的过程中获得更好的选择。 烈火说:“烈云不看好我们。” 荷生不出声。 “她觉得我俩性格太强,易起冲突。” “你跟妹妹十分亲厚,无话不说。”荷生羡慕。 “我与你之间也是一样,你可以把所有心事告诉我。” 不可能,荷生不住地摇头,他们一开头已经得不到诸神的庇佑,她伤害了言诺,内心不安,也许,连这一点点内疚都会渐渐埋没,但不是今天明天后天,目前荷生尚不能释然,光是这一点,已经不能告诉烈火。 他们走到停车场。 烈火指指一辆黑色大车,“这是烈风母亲的座驾。” 仍然维持着豪华的排场,可见烈先生在经济上照样看顾她,抑或,荷生忽然想起来,这是烈风外祖父的余荫? 多么复杂的一个家庭。 荷生问:“令堂住在什么地方?” 烈火露出一丝笑容,“问得好。” 爱一个人的时候,提起他,才会有笑意,烈火很明显地爱母亲,孝顺孩子坏不到哪里去。 “家母一半时间住伦敦,另一半时间住新加坡,几时我们去看她。” “你外公也是财阀?” 烈火答:“不,家母娘家清贫,慢慢我告诉你。” 荷生点点头。 这时候烈云走过来,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荷生把她拉过来,搂住她。 三个人都没有发觉,烈风躲在一株影树下,正静静地留意他们的一举一动。 跟着的一段日子,要求再苛刻,荷生也得承认她对感情生活极度满足,趁着母亲到加拿大度假,不必准时回家报到,她与烈火争取每一个见面的机会。 荷生诧异时间飞逝,似有人故意拨快钟数来作弄他俩,由拂晓到黄昏,又自黑暗到黎明,一瞬即至,不可思议。 其间也发生过一两宗不愉快的事件,荷生不能不耿耿于怀,却不得不加以容忍。 一次她与烈云吃茶,碰见言伯母。 彼时言诺与烈火在日本开会,自分手后,荷生始终没再有机会见到言诺,但对言伯母的尊敬仍在,故此特地过去打个招呼。 荷生的生活经验不足,满以为是一番好意,谁知言伯母不领情当众奚落她,当时她上上下下打量她,似要重新估计荷生,然后冷冷地说:“对,夏小姐,同伙计的儿子走不如同老板的儿子走。” 荷生年轻皮薄,没想到一向和颜悦色的言伯母翻起脸来会如此惊人可怕,急急回到自己座位,忍不住落下泪来。 也是应该的,她怎么可以妄想言家像以前那样对她。 不能怪言伯母小气。 说也奇怪,挨骂之后,荷生觉得恍惚补偿了什么。 但是过了三天,荷生又发觉她连这样卑微的安乐都得不到。 烈火告诉荷生,吉诺为这件事连声道歉,荷生可以想象他一额汗满脸通红的样子。 荷生问:“言诺为什么不亲自跟我说?” 烈火没有回答。 荷生有点气,言诺没有怪责烈火,但是他不原谅她,男人与男人永远有默契,因此女人永远成为罪魁祸首。 “他请你体恤一个母亲的心清。” 荷生无话可说。 烈火说:“相信我母亲会做同一样的事。” 这样的小事,荷生愿意忘记。 比这大一点的事却令荷生紧张:烈火替她安排好,过两天见他的母亲。 养这样漂亮儿女的母亲自然是美人。 荷生相信她不会失望。 她满以为可以同时见到烈先生和夫人,但是接待她的只是烈太太。 荷生一早听说,新加坡有一群华侨受英国文化影响甚深,比香港人有过之而无不及,看到烈太太的排场,荷生完全相信这个说法。 银茶壶盛着格雷伯爵茶,青瓜三文治,小小软面饼夹奶油及玫瑰果酱。 烈太太穿着一套低调的丝质见客服,简单的首饰,看上去令人觉得舒服。 烈太太的脸同烈云一个印子,但气质过之,荷生相信她另有更大的优点令烈先生欣赏。 烈火过去轻吻母亲的脸颊。 然后他退出去,让两位女士清谈几句。 烈太太轻笑,“我们期待看烈火的女朋友已有多年。” 荷生笑一笑。 “欢迎到烈家来。” 荷生处之泰然,大大方方地说:“我来过好几次了。” “那么,你大概已经发觉,这幢屋子,叫琪园。” 荷生一怔。 一说就说进这种题目去,看来,已经把荷生当自己人。 “琪,是周琪,烈先生的前妻。” 荷生不敢露出什么蛛丝马迹。 烈太太声音有点无奈,“我本人姓陈,叫陈珊,夏小姐,试想想,陈珊住在周琪的屋子里,那种感觉应是如何。” 她仰起面孔,尖尖的下巴单薄俏丽一如烈云,荷生觉得她太过介意这种细节,难怪神情困扰。 荷生大胆地说:“或许可以把大厦的名字改掉。” “烈先生不会这么做。” “为什么?” “大厦由他恩师所盖,他要纪念他。” 从这句话,荷生又知道得多一点,像是缓缓又推开一扇门,看到出乎意料的景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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