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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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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姐,我想说的是,烈家是一个奇怪的家庭,你要给烈火多些时间,多点耐心,同时,你本人需要有最大的弹性,去适应你从前没有接触过的问题。” 荷生不敢认同她语气里的悲观,为着礼貌,不予置评。 烈太太随即高兴起来,“烈火常跟我说起你。” 荷生这次知道如何应对,“烈太太同烈火看上去似姐弟,感情一定很好,什么话都可以说。” 试过多次了,没有不灵光的,无论诸位女士的外型出身学识如何,说她比她的真实年龄年轻,她一定开心,连这么聪明漂亮的烈太太也不例外。 荷生知道她做对了。 她比先前镇静,喝一口茶。 “烈云也很喜欢你,”烈太太停一停,“我这两个孩子都没有知己朋友,”那种无奈与忧郁又来了,“同我一样。” 荷生笑道:“烈云是比较内向。烈火有言诺。” 烈太太用手撑着头,过一会儿说:“对不起,夏小姐,我竟有点累,我们下次再谈吧。” 荷生连忙站起来,“当然,我先告辞。” 走到会客室门口,荷生还听见烈太太细细长长的一声叹息。 荷生走到走廊,口腔内还有茶的苦涩味,她正在想,下次喝茶,或许应该恢复加糖的习惯,经过书房,却发觉烈云伏在烈火肩上,正在饮泣。 看到荷生,兄妹俩立刻松开,烈火说:“母亲责备她呢。” 不,这里边另外有个故事。 烈太太已经给她警告,有些问题,不是外人可以接受。 荷生静静坐下来。 烈火问:“母亲跟你说什么?” 荷生微笑,“只怕烈太太对我印象普通。” 烈火答:“过些时候,她也不再是烈太太。” 荷生讶异。 “她要与父亲分手,带走烈云。” 噢,所以哭泣。 烈火感慨地说:“这间屋子,除出父亲,没有人会住得安乐。” “过来,”荷生叫烈云,“坐到这边来。” 烈云心智非常弱小,遇事完全没有对策。 荷生搂着她问:“你愿意跟父亲还是母亲?” 谁知烈云厌恶地说:“我要自由,为什么我不可以选择,为何我不能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 荷生正在错愕,烈火忽然抓起烈云,当头当脑地给她一个耳光,用力甚大,把烈云的脸打得扭曲地偏过去。 荷生惊得呆了,下意识伸手去阻止烈火再出手,但是烈火已经紧紧抱住烈云。 他悲痛地说:“小云,小云,别让我伤心。” 荷生发觉外人简直没有插足余地,她悄悄站起来离去。 走到走廊,迎面而来的,却是言诺。 蓦然在陌路与他相逢,荷生睁大双眼,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言诺百感交集,贪婪地打量荷生,她瘦了,心事重重楚楚可人,他闭上眼睛,似怕她炙痛他双目。 荷生要再次见到言诺才知道,她同他在一起的时候,并非不快乐。 两人僵持一会儿,荷生听得言诺轻轻地问:“好吗?” 荷生想说好,只觉不妥,想说不好,实在又太草率。 她呆呆站着。 就在这个时候,烈火叫着找出来,“荷生,荷生!”他终于发觉她已离开书房。 看见她与言诺对望,烈火笑问:“荷生,你怎么不声不响走开?” 荷生抬起头,“呵,我不过想到花园走走。” 言诺也连忙笑道:“再不浇水,你那些灵芝草野山参快要枯萎。” 三个年轻人要这下子才明白,什么叫做强颜欢笑。 言诺说:“烈先生在楼上偏厅等我。” 烈火说:“一起吃饭吧。” “不,你们去,我恐怕要讲一些时候。” 烈火笑,“父亲从来不同我商量这样的大事。” 言诺匆匆走上楼梯。 荷生惆怅地看着他的背影。 在烈火眼中,也就是旧情绵绵,女孩子就是这点古怪,她们记忆力太过惊人,好似什么都不能忘记,一生中所有的琐事均永志脑海,一有风吹草动,便拿出来回忆一番。 他没有耐心地等荷生回过神来,他问:“刚才你想走到哪里去?” 荷生答:“我看不惯兄弟姐妹动辄用武力攻击对方身体。” 烈火说:“在这间屋子里,我们只能做到这样。” “胡说。” “将来你会明白。” “不,我永远不会了解。” 烈火指着玄关天花板的水晶灯说:“父亲在十五年前带着我同烈云来接收这幢房子的时候,就跟我们两兄妹说,世上没有什么是一个人应得的,一定要靠双手去争取,夏荷生,要是你看不过眼,现在还来得及。” 荷生握着拳头瞪着他,烈火一转身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们俩的价值观显然有着太大的分歧。 荷生像是看到童年的烈火已经被训练成一只鹰,由父亲带着操进来做琪园的新主人。 这间宅子的旧主把毕生武艺与独生女儿都交托给一个野心勃勃、没有良知的年轻人,这人负了师傅一片苦心,这人夺产弃妻,这人是烈火的父亲。 荷生震惊之极,把所有的资料申在一起,她竟得到一个这样的故事。 可怕的漩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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