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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出来吃饭,我出马替你介绍,我手头上的女孩子跟那些三姑六婆的女儿大大不同。”

  “你知我喜欢些什么人?”我问。

  “表姐看着你长大,还有什么错?”

  “为什么我不能遇见那个心中的女孩子?”我又问。

  “遇也要你肯走出去呀,是不是?”

  “好,我出来,你去安排。”

  “遵命,先生。”她似笑非笑地。

  在那寒风咆哮的北国,有一个我心仪的女郎,她视我为尘土。

  但我的心属于她,我爱她于不知不觉间。

  表姐说我:“自恃长得好,也不能不打扮,天天一件白汗衫一条破布裤,做则师要见客的,人家把那么大的生意交在你手中,你要做个值得信任的样子才行,一会儿又说我们噜苏俗气,你这人。”

  “穿什么?长衫马褂抑或是大礼服?”我反问。

  “西装便可以了。”

  “热,怎么穿?”我问:“你知不知香港多热?”

  “我不知,”她笑,“吃饭那日,请你加件罩衫。”

  “我省得。”

  星期六很快到了。

  我也没有如何修饰,叫我用腊搽亮了头,穿套西装,带只手袋,我无论如何不干,没老婆就没老婆。

  那位小姐姗姗来迟,我一见她就呆住了。

  香瑟瑟!

  我连忙把眼光投向别处,心噗噗的跳。

  她看见我,也呆住了,可是并没有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感觉,我们双方都强忍着。

  到底成年人了。

  闲时偷偷看她一眼,还那么漂亮,长发梳辫子装,人家穿彩色的珠子,她的辫子尾巴上都是透明的玻璃珠。

  呵,实在太美丽了,叫我如何形容呢?

  我感慨地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女人呢?

  真叫我眼睛都亮了起来。

  一整餐饭我吃得味同嚼蜡,食不下咽。表姐努力地推荐我,把我赞到天上的云里去。原来表姐是香瑟瑟表嫂的大学同学,在同学家见到瑟瑟回家渡暑假,马上心中有数。

  我有苦说不出,僵着脸替表姐夹菜,希望她多吃点,嘴巴吃菜的时候少说几句。

  好不容易捱到九点钟,表姐装模作样的看看腕表,她说:“你与香小姐为什么不去看一场电影?我们麻将快开场了。”

  我连忙说:“表姐,你试试这冰糖燕窝,太美味了。”

  “怎么?”表姐白我一眼,“不爱看电影吗?”

  我几乎哭出来,“表姐——”

  “香小姐,你可想看电影?”她索性问瑟瑟。

  我用手抱着头,不敢看瑟瑟。

  我听见瑟瑟说:“我无所谓。”

  无所谓?我一呆,我耳朵有毛病?她说无所谓?

  “庄弟,你快带香小姐走吧!”表姐用力推我一下。

  我只好马上站起来,心还是剧跳,我说:“香小姐,请。”强自镇静。

  她与我一起出门,走在路上,凉风一吹,我觉得好过一点,于是说:“我送你回家吧,谢谢你在人前给足我面子。”

  她犹豫着,过一会儿她问:“不是说,去看电影吗?”

  我苦笑,“别再讽刺我了,没想到在香港又见面,幸会幸会。”

  她将手臂抱在胸前,看着我。“庄——”

  “什么事?”

  “庄,后来嘉芙莲跟我说——”

  我看着她。

  她无可奈何地说下去,“跟我说,跟我说——”

  “说什么?”我没好气。

  “你并不是那样的人。事实上你有个绰号,叫做'今夜我醉,改天如何'。”

  她不提这个犹可,一提这个我悲从中来,好哇,你这个残忍的家伙,总算承认自己的过错了!

  我铁青着脸,转过头去。

  “庄,我误会了你。我一直找你,”她的声音轻轻,具歉意,“但找不到你——你已经回香港了,我得到你的地址,本想写信给你,反正暑假回来,还不如直接面对面说清楚,庄,你不生气吧?”

  我竟然哽咽起来,“你在乎我生不生气?像我这种丢中国人颜面的败类!”委屈一发不可收拾。

  “嗳嗳,”她悄声央求,“别小器,别小器呀。”

  我侧过头。

  “去看电影好不好?”她推一推我。

  我不响。

  “好不好嘛?”再推一推我。

  我说:“改天,今夜我醉了。”

  她一怔,哈哈大笑起来,挽起我的手臂,一头的小玻璃珠发出清脆的互撞声。

  这个女子是我命中的克星,我叹一口气。

  居然认了命,忽然就高兴起来。

  嘉芙莲也一定有告诉她我是如何的爱她吧。必然的事,而我们终于又在香港遇上了。

  呵,注定的事。

  今夜我非常有空,且没有喝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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