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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别看这样简单一句问话,她一定思量良久才说出口。

  我据实说:“我约了大姐到她家吃午饭,你若不介意,可以一起来。”

  她踌躇一下,“我去买些水果。”她答应了。

  老史佯装生气,“是我先看到她。”

  “不如你也一起来。”

  老史说:“你整理过自己,是为着她吗?”

  “是为着我自己。”

  “那才是正确的做法。”

  我们挽着一篮子水果到长娟家,门一开,小伊安摇摇晃晃走出来欢迎客人,这孩子总是满脸笑意一团欢喜,我一手抱起他,“可怜的小灵魂,你学会走路了,你双脚接触红尘了?”

  大姐看到何教授,热情招呼。

  午餐很简单,不过是一大盘肉丝炒面及一窝白粥,大家却吃得津津有味。

  大块头与何旭一见如故,谈起中东局势。

  大姐抱着孩子问我:“什么关系?”

  “同事而已。”

  这时伊安用小手努力扯我的脸皮。

  “是该从头开始了。”

  我不出声,在亲人面前,也不掩心酸。

  大姐警告:“年纪略大,可能心思复杂。”

  我看看时间,“我要送她回学校。”

  何旭又一次不愿离开,她在教伊安手语,她把手掌张开放脸旁,“妈妈”,又指着嘴,“肚饿”。

  终于上了车她把视线放得很远,轻轻说:“每到春来,惆怅还似旧。”

  我给她接上去:“……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

  她微笑,“你若喜欢宋词,就会嫌莎翁噜苏。”

  一路上杨花给吹得一天一地飞舞,春色盎然。

  我在校舍前停车。

  她没有下车,只是说:“我没来之前,就听说这里有个王志一。”

  我不大明白。

  “女生都崇拜你。”

  我解答:“十八九岁小女孩对任何事与人都有三分钟热度。”

  何旭说:“你们一家人都长得漂亮,小外甥像安琪儿。”

  我说:“你太客气。”

  她看着我,“你们都不自觉,所以大方可爱。”

  “哪里有你说得那么好。”我欷歔。

  有她说的十分一那么好,阮津不会抛弃我。

  傍晚回到店里,一封挂号信在等我。

  那是一份离婚文件,我与阮津已正式脱离关系。

  我把文件收进抽屉。

  “老金,陪我出去喝一杯。”

  “去哪里?”

  “艳舞酒吧。”

  “疯了,我不是好淘伴,小哥,你找大学同事吧。”

  我取过外套,“我自己也会去。”

  他只得陪我走。

  我们到了交际酒吧,坐下不久,便有女子搭讪。

  这个染金发的女子同我说:“华人对女伴体贴,而且阔绰,他们愿意付账,个子虽然小一点,反而有男子气慨。”她的手搭在老金肩膀上。

  我同老金说:“我出去走走。”

  对街就是钢管舞酒吧。

  老金追上来,“我陪你见识。”

  一走进艳舞吧,气氛完全不同,有一个黑发女郎坐在一张椅子上,举起双腿舞动,她眼神灵活,有点像阮津,我呆视半晌,她站起来,扭向我与老金,忽然转身,大力拍打自己的臀部,一边抛下媚眼,众男客大声喊好。

  我好像有点眼花,这女子真有三分似阮津,我朝她招手。

  老金把我拖出街外。

  “这玩意儿会上瘾,我有个朋友家地库装着钢管。”

  “为什么拉我走?”

  “因为你伸手想去摸那舞女,该处严禁触摸。”

  我刚想否认,脚底一滑,跌在地上。

  酒吧后巷真是藏污纳垢,老金拉起我,“小哥,我们走吧,别耽在这里。”

  回到家,他对我说:“王家列祖列宗挣扎了五代方传到你这个读书人,他们吃了多少咸苦才盼到今日,你要振作,像阮小姐那样的女子本市是很多的,你要衡量轻重,勿叫家人痛心。”

  我微笑,一手按着天旋地转的太阳穴,“我以为你是一个混人,谁知道这样明白事理。”

  我躺在床上,昏昏睡去,母亲悄悄入梦来。

  她坐在书桌前帮我做手工功课,初中时不论英语或生物老师都喜出刁钻题目像“创造一个立体滤过性病原体模型”之类,老妈便整日坐桌前替我用布料铁丝等原料做得唯妙唯肖,取得满分。

  “妈妈。”我轻轻叫她。

  她转过身子,“志一。”她朝我微笑。

  这时,梦醒了。

  原来天已大亮,春雨连绵,空气清新无比,到处都钻出绿油油树叶。

  我在窗前站一会,电话铃响起,是长娟的声音:“小志,惊天大消息。”

  “你又怀孕了。”

  “不不不,小志,爸告诉我,他要再婚。”

  什么?手一松,电话落在地上,我连忙拾起,心里只想起无奈二字。

  “听着,志一,他在杭州结婚后将申请该名女子前来定居,届时,洗衣店及父亲所有积蓄都会归那陌生女子。”

  我静一静,“你与二姐一向不喜欢洗衣店。”

  “可是双手奉送给人又怎么一样。”

  “爸仍然会守在店堂,如无意外,还有三十年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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