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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小志,你会丧失所有承继权。”

  “大姐,我只想老父高兴。”

  长娟叹气,“我也那么想,但又怕他被骗,那陌生女子——”

  “父亲有权追求幸福,你几时得到这个消息?”

  “父亲今晨亲口向我宣布,我一时不能接受。”

  “今年王家多事。”

  “幼娟也这么说。”

  孩子在一旁不知为什么哭了,长娟只得放下电话。

  没多久幼娟的电话也来了,我说我已经得到消息。

  幼娟说:“对方近四十岁,是个教音乐的老小姐,样子相当娟秀。”

  我很平和地说:“老爸高攀了。”

  “人家图他什么?”

  “一个温暖家庭,”我劝说:“你们别多心。”

  “真没想到老爹如此薄情寡义,一下子把老妈丢在脑后。”

  我无奈,“活着的人总得活下去。”

  “太快了,我昨夜梦见妈妈,整日挂念。”

  “我也是,你看见妈妈在做什么?”

  “帮我的绘图着色,记得吗,小学老师喜欢叫我们自创历史连环图故事。”

  我流泪,“母亲的一生。”

  幼娟也饮泣。

  “要孝顺还来得及,快恭喜老父。”

  “我说不出来。”

  “你们是女儿,这个差使我来做好了。”

  “谢谢你,志一。”

  “快别哭了。”

  “我真没想到老爸会丢下我们去结婚。”

  我微笑,“我们也何尝不是甩脱老父急结婚,彼此彼此。”

  幼娟总算清朗了一点。

  我鼓起勇气与老父通话,他笑声爽朗,略为腼腆,可是得到我们祝福,又开心得不得了。

  我明白了一件事,套一句老话:我们即使留得住父亲的人,也留不住他的心。

  回到学校,讲完了课,同学围上来。

  “王老师,建国时流血最少的国家是谁?”

  “文法不对,‘哪个国家’,不是‘谁个国家’。”

  “哪一个,王老师,帮帮我们。”

  我没好气,“你们站在什么国家的地上?”

  “哎呀!”他们大叫一声,欢喜地奔走找资料去了。

  后边有人说:“学生都叫你宠坏。”

  我转身,看见何教授。

  我问:“暑假过后,何去何从?”

  “回转宾大。”

  “那里有人在等你否?”

  “没有,”她遗憾,“去到哪里都一个人。”

  我与她散步到湖畔坐下,一群黑天鹅缓缓游近。

  我说:“黑天鹅与白孔雀都是最漂亮鸟类。”

  她说:“不知不觉,蹉跎到了这个年头,志一,我已经三十八岁。”

  我抬头,“那正是人生当中最好的时刻。”

  “真是鬼话,什么人生七十才开始,轻松度过更年期,勇敢面对独身生活……强颜欢笑,虚伪无比,全该打三十大板,为什么不承认吓得发抖?”

  我轻轻说:“迟婚肯定是你的选择。”

  “命运大神双手推着我往这条路走。”

  “我的同事史密士先生对你十分有意,你看不出来?”

  她微笑。

  “你不喜欢他。”

  她说:“喜欢我的人我没看上,我看中的人却不喜欢我。”

  “你看中谁?我帮你奔走。”

  “我看中王志一。”

  我恻然,“不可能,我全无优点,人人都知道我疲懒任性,一辈子不会有出息。”

  何旭笑:“我却很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女生喜欢你:你真挚待人。”

  我摊摊手。

  她忽然告诉我:“我的生理时钟将届,这段日子不生孩子,永远不会再有子女。”

  她竟与我说到这样私人问题,我无言。

  “这确是女性一个关口:要不要女子,结不结婚,有否能力做单身母亲,又对孩子可是公平……”

  “你想得太多,思想太过前卫。”

  “有时真渴望有个孩子,那天到你大姐家……”

  “你若与长娟详谈,就知道懦弱之人不宜养孩子。”

  “一些朋友还说根本不值得,但谁都看得出他们言若有百憾,心实喜之。”

  “许多家庭领养儿童。”

  “这当然也是一项选择。”

  我轻轻说:“我一直喜欢比较成熟的女子,三十多岁刚刚好,但我心却仍然深爱着另一个人。”

  她惆怅地垂头。

  “我很感激你欣赏我。”

  她刹那间恢复幽默感,“别客气。”

  我说:“我们两人均有心事。”

  “你呢,你可愿说一说?”

  我答:“我说不出口,大抵讲得出来的尚未算心事,而可以倾诉的苦衷还不算苦涩。”

  “你说得很对。”

  我也回问:“你有什么话想对一个朋友说?”

  她也摇头,“是这明媚的春光引发许多遐思。”

  这时史密士的声音传来:“你们在这里。”

  他走近看着何旭,“巴黎将庆祝巴斯可日,我们结伴去观光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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