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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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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密也不客气,“有一味鸭汁云吞──” “立刻就办。” 她把女佣叫来,吩咐她到相熟馆子买外卖,女佣说:“还有几个钟头,我出去买材料,我会做。” 她如再世为人,双手掩住面孔坐下。 苏北说:“噫,脸上血色回转,一定是男伴求和可是?唉,这种人,还理睬他做什么?” 她忽然开口斥责:“你话真多,累不累?” “好了好了,说话了。” “谢谢你探访。” “我只不过为骗吃骗喝。” 她取出一份文件,“这里有几个客人数据,他们要的奇珍异物,你帮手找一找。” “我不想做你麾下职员。” “我不过介绍客户给你。” “如何分账?” “你可以提及敝公司,佣金全部属你。” “可这是你的人脉。” “苏北,你这人真噜苏唠叨。” 他低头说是,恭敬地吻她手背。 “你可以走了。” 苏北愉快离去。 这小子适才救了她。 她趁空档修饰化妆,换件体面衣裳。 下午史密到访,双手不住搓脸,他说:“这几天我面孔每束肌肉僵硬疼痛,今日才好些。” 大概也食不下咽,他喝一口鸭汁,“咦,又尝到鲜味了。” 接着史密告诉她,金初将在美军医院观察两日,他没有内伤,但遍体鳞伤,遭狱中蛇虫鼠昆蚁咬伤发炎,“待遇算是人道,有水有饭,他懂一些阿拉伯语,可以争取,原本可以早一日释放,但他坚持要替另外几个人质说项,一定要大家一起走,急得我们团团转……这就是金初。” “结果呢?” “结果由他支付赎金一起放出,也有国家不愿与绑匪谈判派雇佣兵营救,失败例子甚多……” 往日只在国际新闻台才看到的恐怖新闻,今日在自家演出。 “本市医疗服务一级,为何不回家诊治?” “他有腹泻,可能是热带疾病,消瘦近三十磅,回来也须隔离。” 呵,真吃苦。 “司机与保镖死里逃生,已辞职回乡。”这时史密的电话响,“噫,视像传至。” 只见金初躺医院病床,脸容干涸,头发剃光,几乎认不出,她心痛不语。 他只说:“很快可以回家。” 她轻轻打趣:“身边女护士十分漂亮。” “均由我精心挑选。” “让我看看你足趾。” 他把左脚举到镜头前,果然,那五只小小笑脸图案清晰可见,她终于放心。 “好好休养。” “你也保重。” 金初又晚了三天才回家。 她清晨到小型飞机场接他,没想到他撑着拐杖,右腿还打着石膏。她握紧拳头,说不出悲愤,竟受到如此酷刑。也许在第三世界,这不过算是小小惩戒,他们动辄卸下敌人手脚。 她走近,强忍眼泪,若无其事轻轻抱怨:“说是迟数天,却足足个多月,罚一年内禁足,超级市场都不准去。” 他用另一只手大力把她拥到胸前,她眼泪似自整张脸上流出不止。 上车轮到他把头伏在她肩上不动。 他带着一只银扁壶,一下子把装着的拔兰地喝光。 两人并无讲话,只是紧握着手。 他终于打趣:“我知道你还在等我。” 她抚摸他干黑的脸,嚅嚅亲吻,泪水沾到他颊上。 回到家,第一件事是沐浴。 他坐在浴缸里,低声说:“恍若隔世。”这里才是人世。 打石膏那条右腿搁在外边,她检查他背脊。 她用加温橄榄油细细替他揉搓,他闭目享受。 缓缓那属干皮像中药用的透明蝉脱那样脱落。 “妃子,多谢你。” “不客气,大汗。” “忽必烈汗可曾遭受绑架?” “想象中一定有。” “你可读过英诗人考罗烈治所著《忽必烈汗》?” “初中时读过,据说是他吸食鸦片烟后所得灵感。” 他用热毛巾盖着脸,“放心,三五天就胖回来。” 真是条好汉,若无其事,有惊无险,历劫之后,仍然镇静平和。 她仔细检查他身体,证实无恙,才松口气。 她问:“足趾笑脸图案几时纹上?” “那天我一出门便找纹身师傅,整间纹身店笑声不停。” 叫进司机,把他自浴缸扶起。 他更衣进食,她去听裘琳自南法打来电话:“维均说庄园酒店要作中式装修,我觉得矫情,请问你看法如何?” “我要收顾问费。” “请赐教。” “各半如何?” “唷,净挂住争吵,怎没想到一人让一步。” “最近有一批中为洋用的设计,十分趣致:明式太师椅用松木或塑料制造──” “明白明白。”电话叮一声挂断。 再回到金初那里,他已回房盹着。 她握着他的手,啊,去时是一人,回来的好像是另一人。 她自己也好不了多少,眼角嘴边不知多少皱纹浮现,一向爱看风景的她忽然害怕街外陌生面孔,足不出户。 傍晚,他醒转,“你不用回办公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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