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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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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问:“你是怎么来的?” “用公司的机器脚踏车。” “啊。”语气似非常羡慕。 “我有头盔可借给你。”我忽然没头没脑的说。 她竟然向前踏一步。 司机动容了。 她脸上露出楚楚动人矛盾的神情来。 这已是第二次偶然见面。谁能担保还有第三次?这一次不下个决心向前迈一步,以后再见一百次也是枉然,顶多不过是再点一百次头。 这次没有表示,以后障碍重重,当中隔着也许一百亿的钞票,再也脱不了身。 她说:“在这种天气兜风,一定很好玩。” 我心狂跳,努力吞口涎沫,把它压下喉咙,“下大雨就可怕了。” 她摊摊手,“没有冒险,何来乐趣?” 我向她一招手,“那还等什么?” 老司机膛目结舌,说不出话来,只得目送我们。 我取出玻璃雨衣替李观仪穿上,把头盔递给她。 踏下油门,机车呼地发动,我用的速度很安全,可以沿路欣赏初放的洋紫荆及紫藤,新铲过的草地发出芬芳的清香,使我心旷神怡。 我一生人廿余岁从来未曾有过这么奇妙的感觉,我忘记一切不如意的琐事,只感激上主恩宠,给我如此欢愉的一刹那。 我把机车自山顶这一边兜到另一边,一阵急风,吹下半树桃花,拂了一身还满。 我把车靠路旁停下来。 身后的女郎说:“在巴黎,有一种树,三个人高,一人合抱,开黄色的小花,不住的开,不住的落,人站在树下,花瓣如泪下,落光了就算数,要等明年,我始终没有问当地人,那是什么花,什么树。” 我立刻答:“那是金急雨。” “噫,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晓得会遇上你,而你会问我这个问题。” 还有什么其他原因? 她没有再出声。 机车往回开的时候,潇潇毛毛雨急急落下,我怕淋湿她,把车子开得略快。 谁知她却说:“咖啡馆,你看见吗。” “露天咖啡馆,怎么坐?” “有太阳伞。” 我笑,“下雨天在太阳伞下喝咖啡?” 她忽然哈哈哈的笑起来,笑声清脆而温柔,快乐似云雀。 我把车停路边,与她踏入咖啡馆。 侍应不相信有人这么好兴致,持餐牌过来。 我俩除下头盔坐下。 “我要啤酒,你呢。” “我想吃热狗。” “两只热狗,一杯牛奶,一杯啤酒。” 侍应懒洋洋地走开。 我悄悄说:“打断了他的闲情。” 桌子上的漆剥落,凳子是湿的,台布上不是污迹子就是穿一个个孔。 她的脸上有水珠,我用手帕替她揩干。 她迷惑的问我:“你是谁?” “陪你吃咖啡的人。”我说。 “我们并没有叫咖啡。” 牛奶先上来!是用奶粉冲的,且一块一块,没冲散,她看着笑了。 啤酒跟着上,没有冰过,微温,真过瘾。 两只热狗硬且干,肉肠瘦瘦的缩一角。 我说:“芥茉相当香。” 她又笑,这么简单的事都叫她快乐自内心发出,如金光一般,照耀了我。 我忽然灵光一闪。 我们是否恋爱了?传说中的一见钟情便是这样的。我呆住。 我在明,她在暗。我知道她是谁,她不知我是谁,所以她比我更快乐。 而我,我一直是个悲观的人,我没有苛求,快乐是快乐,一分一秒都应紧抓不放,每个细胞都要享受,所以我贸然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 她过一会才把手缩回去拔拔头发。 我陶醉在这情调中,战争饥饿与疾病都距离十万八千里,与我俩无关。 我浑身湿漉漉,头发绞得出水来,喝着热啤酒,硬面包,却自觉快活似神仙…… 该死,这不是爱情嘛。 我根本不认识这个女郎,怎么会得凭两面之缘就产生这种强烈的感情? 没头没脑,没有根据,攻人不备,也全是爱情的特征。 美?一点也不,又破又旧,但她的眼睛同我的眼睛一样,在此时此刻,再也看不到丑恶的一面。 我问:“你冷吗。” “不。” 我也不觉得冷,喝完啤酒,我是否应当建议散散步,她会不会笑我老土。 她取过头盔,我替她轻轻罩上。 我知道我们应当回去了。 “司机尚在等你。” 她无奈的点点头。 我们沿着原路回去,把她送到李宅门口。 老司机松口气。 我们在一起,一共消磨了美丽的一小时。 “慢着,我到什么地方去找你?”她问。 “你还想见我?” “自然。” “那么让我们约好下星期下午三时在这里等。” “我总得知道你的名字呀。”她微笑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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