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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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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一知道,你就不会再见我。” “怎么会,别傻。”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李观仪。” “我叫于如明。” 这名字仿佛提醒她什么,一时还没想转来。 我知道无论如何躲不过,于是说:“天下杂志的于如明。” 她呆住,抬起头来看住我。 我知道她心中在想:怎么可能?怎么会是同一人?天下那么大,为什么这人竟是那个讨厌的记者? 她张大嘴,模样天真且可爱,完全不似有亿万家产的富女。 我也怨呀,她为什么不是普通的小女职员,收入与我差不多,但足够享受一般生活情趣。 我们俩凝视艮久。 我终于苦涩的说:“你放心,我不会写这段访问。我不会因那小小的稿费做你所不悦的事情。” 她什么都没说,仍然非常震惊。 这个傻女孩,一点全活经验都没有,我恐怕是她所遇见的第一个坏人。 我黯然。 当然她不会再见我,她甚至不会相信我得到资料会不写出来。 我心如刀割,掉转头离开。 心痛的感觉持续很久很久。 在办公室中,我变得呆若木鸡。 小虞说:“又一家杂志惹麻烦,当事人读了访问顿时炸起来。没有什么比不忠实的记者更讨厌,无中生有,断章取义,乌搅。例如被访者说:张小姐也认为女性应该独立,否则好像浪费社会之栽培。”他立刻歪曲事实,写成:张小姐认为独立女性浪费社会栽培。还有,唯恐天下不乱,人家一时不察,漏了口风,他又抓住小辫子,大做文章,语不惊人死不休,利用人家的名字来出名,败类太多。” 我问:“我们这行算不算厌恶性行业?” 没有人回答我。 我百般无聊。 为什么我不是教员、律师、医生、文具、清道夫、售货员、大班、经理、运动员、间谍、军人、警察、模特儿、摄影师、演员、画家、作曲人? 为什么我偏偏是个撰稿人? 一千个行业,偏偏选中这一行。 又偏偏李观仪最怕这一行业的人。 整件事像一个圈套:她不肯接受我访问!于是我假冒友善,想法子与她碰头,等她与我产生感情…… 但愿我这么工心计。 小楚问我:“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养成咬铅笔的习惯?当心中铅毒。” 铅笔一枝枝被我咬得疤痕累累,像麻皮。 小楚继续取笑我,“只有怀春的少女才有此类烦恼的小动作。” 我转过面孔,不与他分辩。 他懂什么,他知道什么叫做苦恼。 李观仪一直没有与我联络,无望了,她的感觉一定如被蛇咬一般,怕得要死。 小虞问我:“老于,你有心事,来来来,一人嫌短!二人计长,三个臭皮匠,抵得一个诸葛亮,说来听听,到底是什么事。” 这是做记者的人的通病。 我守口如瓶。 没有什么人会把千古忧心事挂在嘴边津津乐道。 一直呆了大半个月,对于自己还能吃饭穿衣工作,我也感到非常诧异,内心像被针刺,但坚忍着。我瘦许多,衬衫领子都松了。半夜梦回,时常感怀身世。 我再也不是从前的于如明了。 一日上班,照例沉默寡言,垂头丧气,长嗟短叹,不能自己。 有一邮差大人,手持中型牛皮信封一个,声言要找于加明本人签收。 是一封双挂号邮件。 我没精打采的把它搁在一边。 小楚问:“是什么?” “不知道。” “您老别万念俱灰好不好?拆来看看,信封像是很考究。” 我将信封拆开,有一叠照片跌出来,小楚一手拣去看,另一封停被我抢在手中。 上面只有两行字,没有上款,亦没有署名,只写着:“没有照片,访问失真,附上近照十帧,或可选用。” 我的心跳忽然像是停止一样,一边脸的耳朵烧起来,我如一只猛虎般扑向小楚,扭住他的手,把照片夺回来,他差些被我推倒在地,吓得大叫起来。 是李观仪的照片。 她不但原谅我并且接受了我。 我把信与相片齐齐按在胸前,但觉一个个细胞全部复活萌芽,一刹间且开出花朵来。 我欲跳跃,奔到街上狂呼。 但我终于镇静下来,拨通电话,接到李民航运,清清喉咙,说道:“我是天下杂志的于如明,找李观仪小姐。” 接线生立刻说:“请稍等,李小姐正等你电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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