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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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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瞧,动乱已经开始,”他一连举了好几个例子。“都是有安排有计划的,又有西方大国支持,这件事予我很大的挑战,少堂,你等着看,我宝刀未老呢。”他仰起头呵呵大笑。 此刻的鲍老先生令我想起“对酒当歌”时的曹操。 我忍不住问:“岳父,三千亿财产与四千亿有什么分别?” “有,分别是—千亿。”他又大笑。 我说:“数字上确有分别,但日常生活享受上,岳父,你已是人中之王了。” 岳父说:“少堂,你是读书人,你不会明白——可是你何尝不是在努力竞跑?你也关心每本小说的销路,是不是?一个人上去了很难再下来,野心是理由之一,恐惧其二,逼着向上爬,我们若摔下来,不跌死也被仇人乘乱踩死。” 我想到宋家明。 然后决定回客西马尼院。 出来迎我的是约翰。 “积克,”我用力地与他握手。“我一直想念你们。” 他说:“听说马可把日记寄给你了?” “是。”任何事都瞒不过他们。 “马可把他名下的东西都给了你,”约翰说。 “他拉杂的收藏一大堆,”他感喟,“马可是个孩子。” 我仍然悲伤,不发一言。 院子景色如旧,绿茵青草地,四季不谢的风信子花,巍峨的文艺复兴建筑。 约翰带我走过光鉴的拼花木地板,两人的脚步敲响,宽阔的走廊一旁长长的镶着水晶镜子,另一边窗外是亭台湖泊。 月如明镜台,我慨然地想,谈何容易。 约翰转头来说:“少堂,你这次来,意图很明显,如果你想报恩,那不必了。” “我可没那么想过,”我说。 “我不是那样的人。马可说,他没有朋友,他没想到的是,我也没有朋友,我只是想念你们。” 约翰说:“如今我们对你,总算功过扯平,可以开心见诚的交朋友了。” 我与他又再握手一次。 我问:“榭珊呢?她可好?” 约翰沉默,然后说:“身体还好。” “我能见她?” “自然。” 这时我对院子里的几个地方也熟悉了,他把我带到休息室,路加出来欢迎我。 “季兄,”他说,“这次要多住几天。” “榭珊呢?”我问。 路加说:“她在西厢整理一批国画,已经知道季兄在这里,一会儿就来。” 马可这件事之后,我觉得他们兄弟之间气氛和熙许多。不比从前那么冷峻森严。 但马可是永远不会回来了,我怅惘的想。 我坐下来,发觉休息室中添了几幅国画。 路加说:“这是榭珊找出来挂上的几幅唐寅。” 我抬起头,榭珊?他们叫她名字?以前只有马可敢这么做。 路加尴尬的解释,“是她命令我们这么叫,父亲不肯,她干脆不应他。” 马可说:榭珊变了。 她人还没到,声音已经响起,“季先生——” 我站起来,榭珊出现在我面前。她打扮发式都如旧,完善的面孔,还是雪白,那种颜色像半透明的瓷器,可是双颊上,从前没有的,现在添增了一抹淡红的血色,使她看上去更美艳,又有点诡异。 我看得呆了,美如天仙,美如天仙! 她握住我双手,“季先生,我们都在想念你、孩子好吧?” 我回过神来,“很好,谢谢你,多亏宋医生。你呢?” “现在没事了,”她说,“如果不是凑巧找得到O负型血的话,恐怕我已不能坐在此地。” 约翰与路加唯唯诺诺的退出休息室。 榭珊叹口气说:“你来了就好,我也有个说话的人,他们那三兄弟,见了我只会必恭必敬的站着——真多余!”她微笑。 她是变了,变得活色生香,单说两句话,已经有好几层表情,我看着她,巴不得这样坐着听她说上一辈子的话。 忽然我明白马可的意思,我胸中一凉,马可太痛苦了,对着一个这样的榭珊,这可怜的孩子无法控制自己。 榭珊又说:“马可的事——是我害了他。” 我低声说:“他不该生在宋家。” “是我害了他。”她用手帕拭泪。 她竟然哭了。 我忍不住说:“榭珊,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是的。自从伤愈以后,我的喜怒哀乐完全失去控制,我不住的说话,心中藏不住东西,季先生,我很担心自己。”她说,“我又会想念朋友,晚上失眠,这都是以前所没有的事。” 我呆呆地看着她。 “宋家的人不能没有涵养。”她有一丝惊惶。 “宋医生怎么说?” “他不在这里,他在东南亚。”她欲语还休。 “你再休养一段日子,包管无事。”我安慰她。 她点点头。 “或许是因为马可的缘故——”我说,“你一定很伤心。” 她抬起寒星般的眼睛,眼神的转变引起宝光流动。她说:“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这是一双令人乐意为她泥足深陷、赴汤蹈火的眼睛。 我转过头去,不敢逼视。 我踱到窗前,院子外一片花海,都是白色风信子。 我迷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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