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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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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面非常空洞,事情来得突然,那种冲击还没抵达脑部,所以还不知痛苦,我只是呆呆的看着小尊尼。 大尊尼推我一下,“阿左。” “别劝我,”我说:“别为我好,别出声。” 司徒静静的坐在一旁,神情很是同情。 我问小尊尼,“多久的事?她同什么人走?告诉我。” “我也是听我妹妹说的,那人是她的同事,比她高一级半级,平日对她很照顾,也可以说是乘虚而入,后来就逼她同你摊牌。阿左,大丈夫何患无妻……” “我知道,你可以替我放心,我决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男人,我有志气,你们放心。” 大小尊尼异口同声,“当然,阿左,你的条件那么好,谁会替你担心?” 我举起酒杯,“来,不多说了。司徒,祝你生辰快乐。”我又一干杯酒,“我先走一步。”我站起来离开。 走到酒吧门口,才觉得五脏六腑被人割走似的。 小尊尼跟在我身后,我茫然回头,他在苦笑。 我们一直走回宿舍,一句话都没说。 以后我绝口不提私事,三日后收到温柔的信,很长很厚的一封信,我把它翻来覆去看十多遍,会得背了,然后一把火烧掉。 她有她的选择,我决不会破坏她的好事,我决不妒忌,我决不怀与她同归于尽的念头,我决不自暴自弃,决不到处诉苦,决不将失意形诸于色,决不决不决不。 我要咬紧牙关挺过去。 时间总会过去的,这些烦恼一定会淡出。 当其时必须振作做人。 我可以纵容自己,可以哭笑难分的做人,可以对每个人诉说温柔这个女子无情无义,狠心狗肺,可以将我们过去的山盟海誓公开,可以声讨她的新爱人,可以叫朋友主持公道,可以呼天抢地,可以发泄得淋沥尽致。 但失恋已是最大创伤,我何必唯恐这个伤痕尚不够深不够痛,还要多剜几刀? 我一定要抬起头来,好好处理这件事。 我如常的上学放学,到酒吧去喝几杯。 一切如常,但是我一直消瘦。 一个月内瘦三公斤,再跟着的一个月又是两公斤,照镜子简直看不到全身还有什么肉剩下来,脸颊凹进去,我险些儿认不出我自己。 因为没有胃口吃的缘故,晚上亦睡不着,这是最佳减肥妙法,我同大尊尼说起,他羡慕得要命,他说:“我肚子上的士啤呔无论怎么节食与运动都驱之不去。” 抵抗力随着肌肉消逝,我变得多愁多病,一患伤风就连绵不绝,几个礼拜都拒绝痊愈。 在酒吧老是擤鼻涕。 司徒问:“有没有看医生?”她一直很关心我。 “看不看都一样。”我自暴自弃。 “喝多点热汤比较好,这两天尊尼他们在我家吃火锅,你要不要来?”她邀请我。 我的心一动,很久没有好好的吃一顿饱的了。 “来吧,有你喜欢的西芹。”司徒笑。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西芹?”我诧异。 “有一次吃西芹的时候,你自己说的,你说洋人的一切都没有劲道,芹菜是最好的例子。”她说。 我自己倒忘记了。她这样记得我说的话,倒是对我另眼相看。 “我今天来,要不要带什么?”我问:“家里有什么要补充?” “不要客气。”她笑,“你肯来已经很好。” 但我还是带了一瓶酒去,第一次做客人,总要客气点。 菜式很丰富,作料切得很细致,大小尊尼开怀大嚼,在他们的鼓励下,我也吃得比较多,只是他们管他们欢乐,我总维持沉默,笑不出来。 司徒对我们无微不至,吃完饭她替大尊尼换外套拉链,完全以兄弟姐妹之情来照顾大家。 我吃得肚子胀,一边喝着酒,眼皮越来越沉重。 我站起来告辞。“醉了,想早走,免得失态。” 大尊尼说:“阿左,你到房间去躺一躺,下雪你走哪儿去?一会儿送你。” 我实在吃不消,便到司徒的床上去躺着。她的房间有点冷,不过整洁万分,我不好意思钻进被窝,便在褥子上面躺着,她取毯子替我盖好。 我模模糊糊的睡熟。 这一觉睡得比较好,多日没有这种安全感了。 一觉醒来,外头没有声响,我挣扎起床,看到司徒坐在客厅中看小说。 我问:“什么时候?” 她抬起头,“醒啦,来,喝杯热茶。” 我喝一口,“大小尊尼呢?” “回宿舍了。” “真混球,不是说送我?”我质问。 “时间已晚,”她笑,“他们便先走一步,我可以送你。” “什么时候?”真不信一觉睡了这么久。 “半夜两点。”她仍然一脸微笑。 “唉呀。”我跌脚。 “就是看你睡得好,不忍吵醒你,小尊说最近你老是辗转反侧,他睡在你隔壁房,都听见你哭。” 我一怔,低下头。 她替我添了热茶。 “这么晚,我不走你不能睡,非告辞不可。” “我送你,”她说。“此刻没公路车。” “你借车给我即可,不要出门。”我说:“明天我来接你上班。” “也好,明早十点之前把它开回来,”她把车匙交给我。 我打量她的家,“你住得很舒服。” “谢谢,老不舍得开热水汀。”她笑:“屋里清冷。” “这些画是你的作品?”我又问。 她点点头,送我出门。 我把车子开回宿舍,再度倒在床上,不知恁地,居然又睡着,做许多乱梦,但大致上一觉到天明,睁开眼睛,在这三个月内第一次觉得精力充沛,看钟,早上十一点,唉呀糟糕,酒吧早已开始营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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