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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你到底要怎么样嘛?把涵娟抓起来打一顿骂一顿才甘愿吗?若这有效,我马上叫你姨丈去办。"玉雪手用力挥烟,咳着说。

  "你别开玩笑了。"承熙说。

  "不是我开玩笑,是你拿生命、事业和男人尊严开玩笑。"玉雪说:"我们也劝你劝到口干了。不是我说话直,涵娟那女孩以前就无情无义一次,她要当有钱人太太,我们又能如何?有骨气,你就拼一点,又不是没有才华的人。转个脑筋想,没有她,你的眼睛放亮,才发那天底下多的是比她更好的女人哩。"

  "阿姨,你去听戏吧!"他不耐烦说。

  这时承英来催人,玉雪忙交代:"今晚非去捧生意场不可。你一定要看紧你大哥,别让他喝酒,还有……小心农药。"

  农药?哈!那更是一大笑话。随着涵娟婚期的接近,他几乎不能忍受台北的空气,内巷中段不敢回,班无

  心上,递了假条,也不说理由就躲到山里,要被解雇也不在乎。他甚至想离开"普裕",因为那是涵娟要的,他拒绝照她的路走。

  若没有她,他今天或许是个安分知足的工人,找个单纯的女人过一辈子,也不会遭此生死不得的酷刑。于

  是他惩罚式地麻痹自己,白天在果园拼命垦山伐木,夜里就和姨丈喝个烂醉,只求一觉到天明。

  有一次,不知怎地阴错阳差,米酒瓶里混了一罐农药,他千万保证没有喝农药之心,但众人惊慌失措,自杀的说法传开,便寸步不离的盯着。

  弄得现在,只有老来福可以说真话了。

  夜完全安静,除夜虫唧唧外,就只有承英来回的脚步声。一阵子远到听不见,然后又走近,愈来愈近。他半自嘲对外喊:"别监视我了,我若要自杀,会去撞车,撞个认不出来的面目全非。这山里没车,你可以安心了!"

  话才说完,那破黄布般的来福突然站直,虽然还是不成形状,但却是这些日子来最有精神的一次。见鬼了,承熙熄掉烟,才看见立在门口的涵娟。

  她一身简单的白衣黑裙,长发扎起,露出清秀的脸庞,如梦似幻,直到她俯身抚摸来福,才确定是真人。

  "我不知道你会抽烟,什么时候学的?"涵娟看着他说。

  "服兵役的时候。"承熙板着脸孔说:"你怎么来了?婚礼不就在这两天吗?"

  "如果我想来,就是婚礼当天也会来。"她说。

  这是什么意思!承熙却不敢问,他已有太多破碎的梦,只眼看在她拍弄下的来福,摆着老态龙踵的身体蹒跚出去。她总是有办法指使人,连动物也不例外。

  "承英告诉我农药的事,你不会做傻事吧?"她走近问。

  他直觉想否认,但出口却说:"你是要离开的人,就不必管我留在原地人的死活,你快乐去吧,好好享受你的生活,实现你的梦想,我祝福你!"

  涵娟像快突出来,小心问:"你什么时候下山?该回'普裕'了吧?"

  "我不回'普裕'了,那是你要的,不是我要的!"他故意说。

  涵娟跌坐床边,捂着嘴哭出来。

  承熙永远受不住她的眼泪,屋内的烟雾尽散,看清了她眉心深深的愁痕,他语调不稳地说:"抛弃人的是你,你哭什么?我才是该哭的那一个!"

  "我哭我的白费心机,我哭我的看错人。"她细细泣,静静说,更觉哀彻的心酸:"我一向那么崇拜你,把你当成英雄,不许英雄落魄。但看看你,总是不够果断狠绝,都由我先当恶人。想想小学,若不是我先作弊,你哪能顺利毕业?要不是我厚脸皮找朱老师,她哪会说服你爸让你上初中?后来为了逼你上高中,我还被你阿姨安上许多罪名。现在更不用说了,人人都骂我爱慕虚荣、负心无情,诅咒我的婚礼,只差没丢石头;而你呢?大家眼中的可怜虫,得到全部的同情,以后你娶章立珊名正言顺,没有一句坏话,还鼓掌叫好。你说,是我该哭,还是你该哭呢?"

  他听糊涂了,只能回:"我不想娶章立珊……"

  涵娟听若未闻,继续说:"你一个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先抛弃我娶章立珊,担下所有背叛爱情的罪名骂名,让我可怜兮兮地嫁到美国才对,是你太没担当了,不懂得壮土断腕的道理,不懂得甩掉我……"

  她顿住,仿佛发现自己话的荒谬。承熙久久凝视她,久到像要在她脸上钉出个洞,才缓缓说:"娟,你是个奇怪的女人,从小就不一样,世间再找不出第二个。如果你是男人,不知有多可怕……"

  "而你是惟一能了解我的,对不对?"她扑到他怀里说:"熙,对不起,我真的好想飞,也必需飞呀……但你这样,我怎能安心呢?你若不能快乐平安活着,我也不能快乐平安。离开或留下都不行,你要我怎办?"

  他手劲加重,下巴用力摩擦她的发,沙哑说:

  "我们真的再也无缘了吗?那么深的爱,就抵不过一个缘尽吗?"

  她推开他,手顶在他的胸前,目光极温柔的看着他,这个她内心始终爱着、一直以为会共步红毯另一端、共新婚之夜、共白头偕老的男子,她也不想缘尽呀!

  颤抖地,她手指解开前襟的衣扣,一颗一颗的,露出蕾丝的胸衣和雪白的肌肤,美丽的女体闪着青春的光泽,裸裎在他面前。

  "你……要做什么?"他颤声问。

  "给爱人最后的献礼。"她任他的手在她身上,吻那千百次辗转的唇,吸吮那熟悉的味道,说:"这是我欠你的。"

  没错,那么多年来共同成长岁月,无论多么爱欲难忍,都说要等到婚礼那一天,如今却要属于别的男人……承熙一时爱恨交集,狂抓住她,解放了所有身心感情,恣意地吻她的肩、颈、胸……像要在每一寸盖下他拥有的印记。

  四肢交缠,身体紧密相合,在欲情深酣时,他突然问:

  "若我占有了你,你就属于我,然后会留下来,就永远不走了?"

  她的脸如酒酣酡红,细白的齿咬着唇说:"我还是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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