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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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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忘了介绍自己,我叫朱惜梅,是个小学老师。我先生姓邱,在台北东门桥头开一家医院。你可以叫我朱老师,或跟我儿子的朋友叫邱妈妈。”惜梅转向前座,“这位是我们的司机老余。” 老余四十来岁,给君琇一个腼腆的笑容。 “我叫杨君琇。”君琇简短地说。 “恕我冒昧,你今年几岁了?”惜梅问。 “二十二岁。”君琇照实回答。 “二十二……”惜梅一边算一边说:“我有一个外甥女叫敏贞,她比你大三岁,离家出走已经几年了。我今年到基隆,就是以为有她的消息,结果扑了空,反而遇见你,不能不说是一种缘分。” “你的外甥女为什么离家?”君琇好奇问。 “那是一段好长的故事,错综复杂好多因素,一时也说不尽。”惜梅轻叹说: “我现在比较关心你,你又为什么不回家?” 惜梅天生有某种令人想亲近的气质,她的态度如此温柔,语调如此诚恳,君琇不由得想对她吐实。 “你刚才看到的那个人,不是茶室的流氓,他是我父亲生意的伙伴。我父亲为了巩固他的事业,强逼我嫁给他,我不愿意,所以就逃走了。”君琇轻声说。 “天呀!那个人可以做你爸爸了!”惜梅忍不住说。 她端详着君琇年轻娟秀的面孔,回想那狂追大喊的猥琐男人,简直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天下怎么会有如此狠心的父亲呢? “我宁可死,也不愿嫁给他。”君琇坚决说。 “我了解,也很佩服你的勇气。”惜梅看她一身空空,只除了一个皮包,便说: “你想好要去哪里了吗?” “去个我父亲找不到我的地方吧!”君琇说:“天下之大,总还有容身之地。” “天下之大,也处处是陷阱,尤其你一个女孩家,总教人担心。”惜梅想想说: “你母亲呢?她不管吗?” “我母亲几年前过世了。现在的是后母。”君琇说。 “你在很多方面实在和敏贞好象。”惜梅有所感地说:“这样好了,如果你不嫌弃,就到我那里暂时栖身,总比在外面乱闯安全多了,怎么样?” “不太好吧!我们素昧平生……”君琇迟疑说。 “萍水相逢就是缘。”惜梅微笑说:“这些年我一直努力祈求,能有善心人士帮助敏贞,让她免于危难。今天没找到她而救了你,我也觉得好安慰。假如你仍觉得不安,可以当成是到我先生的医院工作,也算自力更生了。” “我愿意工作。”君琇马上说:“我在大学是念会计,一定可以效劳的。” “你大学毕业?那恐怕太委屈你了!”惜梅真心说。 “一点都不委屈,我觉得我太幸运了。”君琇说。 “我真愈来愈喜欢你了。”惜梅拉起她的手说:“不如你也叫我阿姨,好不好?” “好呀!我有三个舅舅,却没有阿姨。我很高兴有你这样的阿姨。”君琇露出微笑说。 “太好了。”惜梅说,眼睛内有泪光。 君琇直觉她一定又想起敏贞了。敏贞为什么要离开这么好的亲人呢? 君琇叹一口气,望着窗外,车慢慢向台北驶去。她没想到自己的逃婚会如此顺利,她真不敢相信自由已在手上了,她忍不住深吸蓝天白云下的新鲜空气。 想必是母亲在天上保佑她,派个阿姨来解救她吧! 永恩综合医院位于东城门外的信义路上,靠近留公圳。留公圳是从大坪林引水做的灌溉渠道,经景美公馆、直穿新生南路。民国五十年,尚未转成地下水道,两岸杨柳依依、花草扶疏、水清可见鱼虾,是人们休闲散步的好去处。 医院是带有文艺复兴色彩的宏伟建筑,门口有几株茄冬和槟榔树,几个三轮车夫正在树荫下打盹,准备载进出医院的客人。 小包车停在后门。后来君琇才知道邱家的产业纵跨好几条街。一条巷子划分了医院和住家。医院楼高二层,住家则是四合院与日式房间合并,中间有个大天井。 这与君琇在中山北路的新式洋楼住宅味道不同。 惜梅的丈夫邱纪仁是一位彬彬有礼的儒雅绅士,三个读小学的儿子,遗传了父母的容貌,都生得眉目清秀。 “我结婚得晚,所以孩子都还小。”惜梅自己解释。 看得出来,他们一家人感情非常亲密,令君琇好生羡慕。他们杨家就从来没有这种发自内心的幸福感。 那晚,君琇躺在铺着牡丹花被褥的榻榻米上,听着纸窗外的雨声,落在天井的青石板上,滴滴答答,像一场幽远温馨的梦。 这种梦,她也曾有过。在最初几年,他们还住在板桥外公的家,三进三落的吕家大宅院,有如精致的天堂。 父亲由学徒,进而成为外公的女婿及左右手。母亲美津是吕家唯一的女儿,连带君琇和弟弟君谅都被奉为公主和王子,舶来的衣服玩具,挑都挑不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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