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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都没有,你别烦了,”之谆的声音很不耐烦,“无论如何我会叫人送张支票给你的!”

  “那么,不打扰了。”田心挂上电话。

  亦筑仍呆呆的握住话筒,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田心打电话来只是为了支票?之谆为什么要送支票给她?他们之间难道会有什么瓜葛?

  “亦筑,为什么不放下电话?”之谆在寝室中的分机说。虽然只有一房之隔,他的声音似乎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没说话,默默的放下听筒。忽然之闻,她发现了和之谆的陌生,虽然他们相爱,然而,二十四小时的相识,仍无法使他们更了解。她开始忧虑起来,怎样才能真正了解一个像他那么成熟的男人?

  “小东西,又在动脑筋!”之谆很快从房里出来。他穿着咖啡色长裤,米色运动衫和米色粗灯芯绒猎装,年轻得令人惊讶。

  “脑筋生来是要用的,当我独处时,我还能作别的什么事呢?”她欣赏的看着他。

  “可以走了,”他拿起汽车锁匙,“我担保你整个下午没有动脑筋的机会。”

  他先送亦筑回家,很细心的把汽车停在巷口,自然,他是怕亦筑觉得难为情,同时,也不是他去见亦筑家人的好时间。

  亦筑很快的出来,她仍穿着白毛衣,灰裙子却被一条藏青色的牛仔裤代替。她就是那种适合穿长裤的女孩,修长的腿,给人一种潇洒的感觉。

  “怎么告诉妈妈的?”开动车子,他问。

  “我说去黎园,”她顽皮的笑,“妈妈很相信,因为我从不扯谎!”

  “她不怀疑你跟谁去?”他在反光镜看她。

  “妈妈这个人很主观,她以前以为雷文是我男朋友,后来弄明白了雷文和黎瑾是好朋友,现在又认定我和黎群,你说可笑吗?”她笑着说。

  “小群?其实,你们俩倒是很配的一对!”他随口说。

  “你真大方啊!凭什么说我跟他很配?”她不高兴。

  他想一想,聪明的不再接下去说。

  “如果你妈妈知道是我,她会怎样?”他改变话题。

  “不会怎样,妈妈很开通,而且——我们正大光明,不是吗?”她摇摇头。

  “你很有信心?”他莫测高深的。

  “不谈这个——你为什么要给田心钱?预备给她多少?”她问。这个问题她已忍了许久。

  “你一定要知道?”他反问。汽车一转,从新生南路进入松江路。“很重要?”

  “也不一定要知道,”她犹豫一下,“我只是问问!”

  “那么就别提了,忘了它!”他说。

  她不响,靠在椅背上,闭起眼睛。淡水是个不短的路程,为了保持好精神,她最好先休息一阵。之谆也不打扰她,专心的开着车子。

  似乎,车窗外的嘈杂声少了,空气也清新些,汽车开得更快了。亦筑睁开眼睛望一望,已走在市区外的公路上。公路左边有一片红色,整齐的平房,式样十分新颖,她问着:

  “这是什么地方?”

  “士林,”他简单的答,“那些红房子是美国学校小学部,建筑得不错吧!”

  “原来是美国学校,我还以为是什么实验中心之流的!”她恍然大悟,“再下去是哪里?”

  “北投,然后是关渡,竹围,过了竹围,差不多就到了,那幢别墅是在个小山坡上!”他说:“很雅致!”

  “你的朋友是谁?拥有这样的别墅,一定相当有名,至少,他是个有钱而又懂享受的人!”

  “他叫林维德。至于是怎样的一个人,你以后会有机会见到!”他有些神秘地说。

  “你常去吗?”她问。

  “去过几次,都是林维德请客,人太多,破坏了情调!”他摇摇头,似乎有些话隐瞒住了。

  “请客?那么一定有你那些女朋友了,是吗?”她凝视着他的脸。

  “免不了的!”他不愿深谈,“今天会很清静,我刚打电话去,只有一对看屋的夫妇!”

  她沉思着,脸对着无尽的公路,过了许久,许久,她才若有所感的锐:

  “你是个十分复杂的人,比我想像的要复杂得多!”

  “若要我单纯,只有使时光倒流。”他笑笑,“日子,会使原来单纯的变为复杂,你信吗?”

  “也许吧!”她不十分同意,却也懒得争辩。

  到了北投,很快的转一个弯,进入复兴岗,闻名的G校己在眼前,因为是假日,许多学生三三两两的散步,在店里吃东西,或在等公路局车回台北,那些庞大的校舍建筑物令亦筑惊讶。

  “我没想到这里这么大,这么美!”她叫,“我也没想到,出了台北的世界是那么辽阔。”

  “从现在起睁开你的眼睛,我要使你从学校、教室、家的小圈子里跳出来,我要让你看见许多你没见过的东西!”他也沾染上她那份兴奋。

  “我从前多傻,从不出来走走,我觉得用功读书就是我的全部了,我真傻,是吗?”她看着他,“我只守住一个小圈子,还洋洋自得呢!”

  之谆只是笑,亦筑的幼稚再一次打动他的心,他有一份一分钟以前还没有的警惕,亦筑,这样一个纯真的孩子,他不能负她!

  “唉!我真是井底蛙,”她继续自顾自地说:“我成日对功课斤斤计较,每年拿到系里第一名,就好像自己伟大得很,我严谨自守。我摒弃一切,却不知道把自己捆得这么死,如果不是你,我何日才能脱困?”

  “严谨自守,把自己拘于一隅并不坏,脱枷而出也未必是好,世界上的事很难讲,你不必庆幸得太早,懂吗?”他含有深意地说。

  “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她迷惑的。

  “外面的世界虽大,五光十色,有时会使你失去自我,年轻人若无自制力,还是作井底蛙好些!”他说。

  “别那么自私,年轻人也有权力享受一切!”她说。

  “只怕还没有享受,已被世界吞噬了!”他摇头。

  “你和雷文有些地方很像,”她凝视他,深思地说:“你们都想尝试新东西,勇于冒险,你们也都想使自己身边周围的人像你们一样,但是——雷文无法找一条最好的路给他身边的人,你却能,该说是我的幸运!”

  “雷文也曾带你去尝试新东西?”他看看她。

  “不——”她拖长着声音。

  他不再问下去,他是那种不会使人难堪的人。车窗外的景色越来越冷僻,两边很少人家,都是一望无垠的禾田,蜿蜒的淡水河已呈现眼前,阳光下像一条银色的带子。

  “快到了,你看见了吗?”他指着前面。

  “看见什么?不是禾田就是山坡,只有一片绿色,我们走在灰色的公路上!”她张望着说。

  “右边第三个山坡,仔细看,有什么吗?”他再说。

  “右边第三个山坡——白色的,有一个白色的房屋,像孩子的玩具那么小!”她兴奋的叫:“是那里吗?”

  “那就是林维德的房子,”他说:“你说它像孩子的玩具,等会你就知道有多大了!”

  “很大吗?有黎园那么大?”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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