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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谁知道呢?现在婚姻的离合没有人当它一回事,谁会注意呢?”

  驶过海底隧道,很快就到了加连威老道,专卖上海南货的一条街。

  “我不送你了,买了大闸蟹我就回去,”他把车停在路边。“要我替你留几只吗?”

  “不了。今夜我也吃海鲜,”她微微一笑。“我会早些回家,和思朗谈谈。”

  “谈也多余,她比谁都固执。”他说。

  思曼见他走进南货店选蟹,才匆匆跳上计程车,直奔西贡。

  一路上她都在想,他和太太为什么失和?还弄得对薄公堂?思朗——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子樵?

  到了子樵那儿,她反而什么都不说,不问,和平日一样的平静安详。

  “每次来我这儿,家人可会怀疑?”他问。

  “这么大了,他们知道我做事有分寸。”她摇头。

  “可是我实在不想露面。”

  “没有人逼你露面,”她微笑。“不要疑神疑鬼。心安理得的日子容易过些。”

  “猜猜看我今天预备了什么?”他笑着问。

  “大闸蟹。”她随口说。

  “你猜的?还是早就知道了。”他好奇的。

  “预感。”她又微笑。

  他凝望她半晌,眉峰渐渐聚拢。

  “你今天看来与平日不同,”他说:“仿佛——有点心事。对不对?”

  “你多心。没什么心事。”她振作一点。“我说是预感不对吗?”

  “但你一定有心事。”他肯定而固执。

  算不算心事呢?或是情人眼底容不了一粒沙?

  思曼回家时,思朗正在她房里看书,很专心,很用功的样子,卧室里的灯光也分外光亮。

  “恋爱中的女人回来了?”思朗抬头看她一眼。

  “学校要考试?”思曼问。

  “不考试不能温书?”思朗放下书本,用手指抚摸一下眉心。“现在跟中学时代怎么一样?以前为考试而读书,现在则一切为自己。”

  “很好。”思曼坐在对着床的沙发上,她想着该怎样开口对思朗说。“成长,成熟是很好的事。”

  “恋爱没有好处,徒令人失去上进心。”思朗笑。

  “你太偏激。为什么不说恋爱会令人堕落?”思曼笑。

  “堕落就太过分。”思朗凝视她。“今天你心情好?怎么会有心情陪我聊天?”

  “每天心情都很好。我心中自有一个平衡情绪的机器,永不会失去控制。”

  “不要夸口得太早。”思朗笑得神秘。“新男朋友还不能强烈地影响你的心情?”

  “任何人都不可能‘强烈’的影响我,我一直把得失看得很淡,情绪起伏不大。”

  “人不可能对自己有把握,世事很难预料。”思朗摇头。“以前我也从没想象过我态度变得这么静。”

  “是啊!你为什么变得这么静?”

  “为什么?该怎么讲?我自然不算心灰意冷,也不算失败,以后我一定会嫁人的,”思朗思索着。“哎!可以这么说,我现在有了理想和目标。”

  “口号喊得很响。”思曼笑。

  “真的啊!”思朗半开玩笑半认真的。“你不知道我现在一心一意等雷子樵吗?”

  “认真的?”思曼还是笑。面不改色。

  “我发觉脾气古怪的人反而好些,感情能永恒、专一。也比较有才气,”思朗坦率的。“我觉得有才气,有理想的人比外表好的人更能吸引我。”

  “真是进步了?”

  “当然。我比去年长大了一岁。饭不能白吃。”

  “但是——雷子樵会回来吗?”思曼问。

  “会。我有强烈的预感他一定回来!”思朗的信心惊人。“一定会。”

  “你这预感没有支持的理由。”思曼吸一口气。

  “预感还需要什么理由呢?那只是种感觉,很玄,很玄的。”

  “那么——你预感你和他会有结果吗?”思曼开始有点莫名其妙的不安。

  “没有,不过别耽心,事在人为嘛!”思朗愉快的笑起来。“他如果回来,我会对他很好,很好,会尽心尽力的表现诚意。他不会没有感觉。”

  “那我该——怎么说?”思曼更加不自在。

  “祝福我。”思朗笑得很甜。

  思曼勉强点点头。这话题却再也没办法继续下去。

  “怎么不讲话了?”思朗怀疑的。

  “很多事——出乎人意料之外。”她说。

  “是啊!那个时候我还一直觉得子樵跟你很相衬,而你们彼此间也有情意。后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思朗笑。“人是不能‘想当然’的。”

  思曼考虑一阵,突然问:

  “对一个只认识而没有交往过的人,你怎能肯定对他的感情?”

  “我也讲不出来,”思朗笑着说:“自从他走后,我只知道一天比一天想念他,而想见他的念头也越来越强烈。你知道,我曾经梦见他无数次。”

  “我不能想象这种感情,几乎可以说是——凭空的,没有一点根基。”

  “没发生前我也不能想象,然而这是事实,”思朗毫不掩饰。“每想起他,我的心会揉成一团,会痛的。”

  “越说越象某小说情节,”思曼不知道该说什么。“大概我已是个过时的人。”

  “爱情没有过不过时之分,”思朗振振有词。“只有亲身体验过的,才知道那种真实的感觉。”

  “如果——我说如果他——雷子樵不接受你,或与你没有同感,没有共鸣呢?”思曼困难的说。

  “那我将会遗憾,还会很伤心。”思朗想也不想的。

  “伤心?”思曼皱眉。“可能吗?”

  “当然肯定得可能,我已经投入了百分之二百的感情。”思朗表现得万分乐观,“但这情形多半不会发生。”

  “思朗,我始终觉得这种感情太虚幻,太不实际,有点近乎——儿戏。”思曼认真的。“到目前为止,根本是你单方面的。”

  “你说虚幻,不实际已经算客气。”思朗完全不介意。“思奕说我发神经。”

  “你完全不觉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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