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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伍也好,跟得上时代也好,我还是我,根本不会改变,”他严肃的望住她。“以玫,以一个学音乐的人,你心中有太多的名利,你的成就不会太高。”

  “你——什么意思?”她皱眉,开始不悦。

  “当然,我只是个音乐老师,我不能管你的思想,”他慢慢的,真诚的说:“但是我希望你真的有成就!真的成名,你——毕竟是我唯一的女学生!我真是希望你好。”

  “然而成就是什么?像你这样?像莫恕那样?我不要那样的成就,”她冷冷的笑。“成就根本是两个字,一点也不实在,我要的是看得见、抓得住的,我要我的名字天天见报,我要全香港的人都认识我、喜欢我,我要赚许许多多钱,这才是我心目中的成就。”

  “以玫——我很失望。”他叹口气。莫恕是对的,莫恕早看出以玫不是他们同一种人。

  “为什么失望?我不用功?我的学习进度不够快?不够好?”她又笑起来,改变是非常的快。“你是老师,你说过,不管我的思想,对不对?”

  “是——以玫,你还是去找另外的老师吧!我怕我教不好你,会令你失望。”他摇头。

  “不,不对,你是最好的老师,来之前我已经调查过了,”她不同意。“要想学好唱歌、钢琴和乐理,只有你一个人能教,其他老师办不到。”

  “可是——我是落伍的。”他垂下头。

  “你真固执,子庄,”她抓住他的手。“是你的善良、忠厚使思想落伍,但你是最好的老师,你只管教我,其他的一切——我自有办法。”

  “自有什么办法?”他任她握住手。

  “名成利就。”她眼中射出异采,非常的信心十足。“我一定会做到,一定。”

  “当然——如果你认为我帮得了你,我会继续教你,我已经答就过了,”他望着她那美得野性的脸发呆。“只是——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批评莫先生。”

  “你总是那么帮他,这正是你的可爱处,”她嫣然一笑。“我答应你,以后我再不说他便是。”

  “其实他真是世界上最好的人,而且他在音乐方面的造诣、修养绝不是我可以比得上的,”他真心说:“如果他肯教你,你会事半功倍,提早达到目的。”

  “他教我——他肯教我吗?”她眼中光芒又是一闪。

  “这——不知道,多半不肯。”他说。

  “说了不是等于白说?”她不高兴的摔开他的手。“他为什么不肯教学生?”

  “我——哎!他对学生灰心,”他说:“以前他有很多学生,大多慕名而来,男的、女的,其中很多人都成名了,有的更红极一时,后来——他不肯再教,直到如今。”

  其中一定有个理由的,不肯再教——一定有个理由的,是不是?绝不是灰心这么简单。以玫很聪明,她只是这么想,并没有问。现在还不是问的时候。

  “有没有办法求得他再收学生?”她问。眼光炽烈。

  “大概没有。”他望她一眼。“尤其是女孩子。”

  女孩子!这就是原因吧?女孩子。

  “他的脾气一直这么坏?”她问。

  “不,以前他很健谈、很爱笑、很爽朗,”他摇头。“他以前和现在完全不同。”

  “他的改变是突然的?”她试探著。

  “当然不是,他——”子庄住口不说:“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突然改变。”

  “我明白了,他受了刺激,一个学生令他灰心、失望或者——伤心,一个女学生。”她笑。

  “以玫——我可没这么说。”子庄吓了一大跳。

  “我猜的。”她哈哈笑。“他爱上一个女学生,对不对?他以前一定是个风流人物,感情丰富,后来——女学生成名了,不爱他,他就大受刺激,变成今天这个游手好闲的怪物,对不对,哈,对不对?”

  第二章

  “以玫——”子庄倒退两步,以玫怎么全知道?“请不要再说,求你,你猜得不对,别再说。”

  “那是真的了,是不?”她盯着他看。“那个女学生是谁?出名吗?是谁?”

  “以玫——”子庄脸色苍白。

  大门突然开了,莫恕站在门边,满脸铁青的站在门边,他盯着子庄,目不转睛的盯着子庄。

  “莫——莫先生——”子庄口吃的,整个人呆怔住了。

  “你——很好。”莫恕冷冷的、硬硬的说:“很好。”

  然后转身大步冲回卧室,砰然关上房门。莫恕回来,他在门外听见了一切?天!

  “哟,原来时间到了,看我们聊了多久,”以玫似乎完全不在意。“我走了,不耽误你,明天再见。”拿起她的大手袋,大步走出去。

  子庄呆若木鸡站在那儿,莫恕说“你很好,很好。”是什么意思?天地良心,他什么都没有说,然而——莫恕误会的,是的,莫恕误会了。

  早晨起床,子庄怀着一颗又紧张、又不安、又盼望着的情绪等以玫来到。

  以玫会来的,是不是?想着以玫,他下意识的望一望莫恕的卧室,他的房门紧闭,难道莫恕还没起床?

  学琴的那个男孩子一遍又一遍弹着,九点半了,莫恕还不出门,平日他总是在以玫要来之前避开的,他不喜欢看见以玫——他今天莫非想和以玫当面冲突?

  不,不,莫恕不是这样的人,他从不和人冲突,他会避开,很猛烈的对自己发脾气,他不和人冲突。

  但是他为什么不起床?不出门?昨天——他真的很生气,是不是,事实上子庄真的什么都没说,所有的事全是以玫猜的——可惜莫恕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他再看一看莫恕的卧室门,终于忍不住走过去,轻轻的敲两下,再敲两下。

  “莫先生,你起身了吗?莫先生?”他低声下气的。

  里面没有反应,一丝反应也没有。

  “莫先生——”他摇摇头,退开。

  或者莫恕想多睡一阵,他不应该又敲门又叫的。

  但是——钢琴声这么的大,这么的响,莫恕真能睡得着吗?平日他都是很早起身,最不愿赖在床上——

  “莫先生——”子庄觉得不对,又去敲门。“莫先生,你在里面吗?莫先生。”

  弹钢琴的男孩子停下来,转过小脸儿望着子庄。

  “陈老师,我来的时候看见莫先生坐车走了!”他说。

  “什么?”子庄心中大震,右手一扭,房门开了。

  里面果然没有人,床、桌、椅子上出奇的整齐,和平日的凌乱绝对不同。

  子庄心急如焚,怎么会这样呢?他也起床很早,怎么没看见莫恕离开的?

  打开衣柜,一种可怕的“空”扑面而来,里面一件衣服也没有。还有,众多的书籍也都一起不见了。

  “莫先生去了哪里?你知道吗?他告诉你了吗?”

  子庄一把抓住在门边张望的男孩子。

  “我不知道。”男孩子只有十来岁,吓了一大跳。“我对他说早,他没理我。”

  “他坐车?是不是坐车?坐什么车?快告诉我,快!”子庄急得脸都胀红了。

  “计程车。”男孩子摇摇头。“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子庄六神无主,知道莫恕坐计程车走也完全没有用,全香港有多少辆计程车?谁会知道莫恕去了哪儿呢!

  “你今天先回家,明天再练,”子庄焦急又失神的对男孩子说:“我有事,我要去找莫先生。”

  “莫先生提着箱子,还有一个男人送他上车,”男孩子突然想起来。“五十多岁的男人。”

  “什么样子的?”子庄心中浮起一线希望。

  “嗯——秃头的,有一点胖。”男孩子想一想。“穿一件唐装。”

  “秃头,有一点胖——灰色的唐装?是不是?”子庄问。

  “是灰蓝,灰蓝的。“男孩子点头。

  “行了,你快回家,明天见。”子庄拿了一点钱,锁上大门,就直冲下楼。 他奔到隔壁大厦,看见那个微胖、秃头、穿灰蓝色唐装的管理员福伯。

  “福伯,莫先生呢?”他一把抓住惊愕的福伯。“你把莫先生送到哪里去了?”

  “莫先生——去上工啊!”福伯挥开了子庄的手。

  “上工——上什么工?什么地方?”子庄连声问。

  “难道他没有告诉你吗?”福伯摸摸秃头。“那可是正正式式的一份工啊!还有地方住。”

  “福伯,求求你,快点告诉我,到底莫先生去哪里上工了?我——我有重要事情找他。”子庄急如星火。

  “他欠你钱?”福伯皱眉。  “不是——怎么会呢?他是我的老师、我的义父、我的恩人,我不需要他出去工作,我要找他回来。”子庄忍无可忍的叫起来。

  这叫什么?急惊风遇上慢郎中?  “义父?他多大年纪,你也不小了,怎么做得了你义父?”福伯固执的摇头,他认定了子庄是找莫恕麻烦的。

  “哎——义兄也行,总之——我是要找他回来,我不能让他自己在外面。”他真是急得头壳顶冒烟。

  “告诉是可以,但是——莫先生是好人,我看得出,如果你找他麻烦,我会替他报警的。”福伯说。

  然后他说了一个地址,子庄头也不回的冲出去。

  他叫了计程车赶去那地址,那是红堪区一处新建的地区,许多幢相似的大厦聚在一起,和美孚新村类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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