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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工作,什么地方?”子庄大大惊奇。“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

  “才说好,”莫恕平静的。“是个货仓管理员。”

  “什——么?”子庄眼睛睁大了,脸也胀红了。“你去替人家看货仓?不,不,绝对不行,我不同意。”

  “我已经答应了!”莫恕半丝也不激动。“是日班的,早晨八点到下午五点,只是坐在那儿,就有钱拿,反正我有的是时间,为什么不去呢?”

  “不,你一定不能去,”子庄激动得站起来。“说什么我也不让你去,绝不能。”

  “为什么?”

  “因为你是莫恕,唯一的莫恕。”子庄大声说。

  因为他是莫恕,是理由吗?

  以玫再来子庄家里上课时,她感觉到子庄的情绪非常的不安,看他的眼光也充满了矛盾,他怎么了?想了一下,她立刻就明白了。

  她是冰雪聪明的,又出道得早,子庄那种老实大男孩的心怎能不明白呢?

  子庄是为了她和莫恕而这么矛盾,这么情绪不安的,是吧?莫恕不喜欢子庄收女学生,不喜欢子庄接近她,可是子庄心中明明是喜欢她,所以子庄矛盾不安了。

  她为他的矛盾和不安而开心,她只不过来了一星期,就可以摇动莫恕在子庄心目中的地位,她该为这一点骄傲,她是有魅力的。

  “子庄,你有什么心事?能告诉我吗?”她在休息时间。她已改口叫他的名字,又是那样不落痕迹。

  “心事?没有,没有,”子庄避开了她的视线。“最近比较忙——哎!忙。”

  “因为我来了才忙吗?”她笑。她不只聪明,还十分狡猾,她很会利用自己魅力。

  “不,不,当然不,你只不过是一个学生,”子庄红着脸不停的摇头。“我忙其他事,我有其他的工作。”

  “哦!除了教学生,你还有其他工作?”以玫问。

  “是!我作曲,我和唱片公司有合约。”他说得有些结巴。“有时候录唱片时,我得伴奏。”

  “这么说——你和唱片公司很熟,很有关系,是不是?”她歪着头看他。

  “很熟,是很熟,”在她面前,常常他显得手足无措。“我根本就是做这行的。”

  “子庄啊!以后有机会你可以替我介绍吗?”以玫说:“这个世界啊,关系最重要,有关系的话就算不怎么好,唱片公司也会力捧,也会红。”

  “我介绍你什么?”子庄不明白。

  “唱片公司的人咯!”以玫笑。“在你来说是轻而易举的,对我就关系重大了!”

  “你想做什么?灌唱片?”子庄皱眉问。

  以玫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珠一转,笑了笑。

  “当然不是说现在,我是说我学成了之后,”她撒娇似的说:“我是你的学生,总不能替你丢脸啊!”

  “你说得对,”他点头。“不是任何人、任何歌星都能灌唱片的,一定要有水准、有资格才行,我虽和唱片公司熟,也绝不会随便介绍人去。”

  “我明白的,你是出名的作曲家,自然要爱惜羽毛。”以玫微笑。“不过你放心,我这学生绝不会丢你的脸。”

  “也不是这个意思。”他不只老实,还忠厚。“我是说——如果你本身功夫不到家,还是多一点学习和训练比较好,我不是指我的名誉。”

  “无论如何,我是会听你的话。”她说得好甜。

  子庄满意的笑了。以玫会是个好学生,会有前途,莫恕说的——可能太偏激了,是吧!虽然莫恕是好意。

  “我们——再开始吧!”子庄搓搓手。“我不想浪费你的时间。”

  “好。”以玫坐在钢琴前。突然她又想起一件事。“子庄,我有两张演唱会的票,美国来的‘第五度空间’合唱团,你愿意去听吗?”

  “你说什么?‘第五度空间’——啊!他们来香港的演唱会。”他恍然大悟。“他们是不错的,在流行歌曲界曾享盛名,可是——听说他们改组了,有两个队员离开。”

  “你去听听,好不好?”她望住他,看来非常诚恳。“人家送了我两张票,不去很可惜。”

  “我去——”他呆住了。“我——我和你去?”

  “你陪我。”她跳起来抓住他手臂,不停的摇晃。“我最不喜欢一个人,你陪我。”

  “但是我——”子庄胀红了脸。他是想去的,可是陪女学生去——这未免说不过去,而且莫恕会不高兴。

  “不管,不管,你一定要陪我去,”她抓住他不放。“一个人参加闷死人。”

  “哎——我考虑一下,”他尴尬的。“我考虑一下。”

  “考虑?”她似笑非笑的望住他。“是不是怕莫恕不高兴?你为什么那样怕他?”

  “不,不,不是莫先生——”他又窘又不安。“我怕抽不出时间,我这——”

  “不信,你就是怕他,”以玫瘪瘪嘴。“你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为什么怕一个他那样的人?”

  “请别误会,不是怕——是尊重。”他额头开始冒汗。

  “证明给我看。”她笑。“如果不是怕他,你就陪我去,我才会相信。”

  “不需要证明——”他益发脸红了。“以玫,不要开玩笑,我们开始弹琴。”

  “不,你不答应我不上课。”她顽皮得像个小孩子。

  他犹豫半晌,挣扎半晌,终于咬着牙,好像决定第三次世界大战般。

  “好——我去。”他点点头。

  “那一言为定,不许黄牛啊!”她带着胜利的笑着。“今天晚上七点半,我在演唱会的门口等你吧!”

  “好!七点半。”他说。

  决定陪以玫去,他心中很是高兴,他原是喜欢去的,只为莫恕的影响太大——他摆脱不了,他终于摆脱了,他决定去。

  他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却又有一阵难以解释的内疚,他知道莫恕不会喜欢他这样,理

  智上,他自己也觉得不应该去,但在以玫面前,理智不能理直气壮。

  他们开始练钢琴!以玫依然很开心、很专心,而子庄却是极不平静,想东想西,精神完全不能集中。那种内疚的感觉也越来越厉害,终于,他停下来。

  “怎么了?子庄。”以玫诧异的。

  “我不知道,我觉得好像做错了事,良心不安,”他叹一口气。“我想——我还是不去。”

  “不行,你答应过我的。”她叫起来。“你是老师,又是大男人,怎能出尔反尔?”

  “我——哎,我很难解释,或老我太古板、太保守,又太原则性吧,我认为还是不去好些。”他说。

  “我想是你太善良,”她冷冷的瘪嘴。“你认为莫恕有恩于你,于是你对他百依百顺,像个奴隶一样,我看哪,人家正利用你这善良的弱点,叫你一生一世不敢背叛他,受他利用。”

  “不,你千万不能这么说,这绝对是错误的,莫先生绝不是那样的人,他绝不是。”他郑重的否认。“他绝对不是利用我,他对我的栽培是绝无企图的。”

  “还说没有企图,你现在是不是赚钱养他?这不是利用是什么?”她冷笑。

  “你怎能这样说,莫先生以前教我、养我、栽培我,今天他——哎!我养他又有什么不对?”他说:“你——怎么总是针对着他呢?”

  “我是为你好,你不会以为我和他有仇吧?”她摇头。“我只是看不惯——你这么大一个人,他还管得厉害,还一些自由也没有。”

  “他没有管我,我的一切是我自愿的。”他说。

  她沉默一下,突然又说:“那个莫恕,他年纪又不老,怎么不做事,一天到晚游手好闲的?”

  “这——他自然有原因。”他皱眉。

  “什么原因?有绝症?受了刺激?女人?”她好奇的一连串问。“他多大了?”

  “这是他的私事,我不便说。”子庄摇头。

  “我的天,居然有你这种人活在这个时代,你像个一成不变的老古董,又臭又硬。”她极度的不满。

  “人活着是该有一点原则。”他正色说。

  “为了原则你要吃苦一辈子?”

  “我不觉得吃苦。”他摇摇头。

  “你当然不觉得,可是在我们旁观者看起来你就大吃亏了。”她摇头。“你年轻,你有才华,你应该更有名气,更有前途,你应该有更好的享受,你该赚更多的钱。现在你为了他只好放弃许多。”

  “谁说的?谁这么说的?”他激动起来。“全无事实根据,胡说八道,我怎么是为了他

  放弃了许多,反过来说是他为了我——而且我不稀罕更好的享受,不稀罕赚更多的钱,我很满意目前。”

  “你太傻,你根本不适合这个时代。”她说:“这是个人人拼命往上爬的社会,钱是最基本的一切,你不要钱又不要爬得高,你的思想太落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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