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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我不问这个问题了,”她摇头。“你是老师,我不想令你难堪。”

  “不是难堪,我不惯背后谈论别人。”子庄说。

  “正人君子。”她笑。

  放下玻璃杯,他预备开始教弹琴。

  他先弹一次给她看,讲解一下该注意的地方,然后让她试着弹,他就坐在她旁边。

  他的内心是非常不平静的,每当他坐在她身边时。

  他们靠得很近,他们是合坐一张长长的琴凳,自然是接近。他真的从来没有这么接近过任何女孩子,她身上的香水味一阵阵的飘过来,他的心弦也为之拉紧——

  “我弹得对吗?陈老师。”她停下手指,转过头来。

  面对着那张漂亮却有丝狡猾的脸,他呐呐不能成言,整个面庞胀得通红。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到一尺。

  “对——对——很好。”他几乎是“逃”的站起来。他是老师,他明白自己身分,他只能逃开。

  或者——莫恕说得对,他不该接受一个女学生。

  以玫又笑起来,笑得莫名其妙,她似乎以看他的尴尬为乐似的。

  “你很害怕我?我是太空来的?”她笑着说:“或是你受了莫恕的影响?”

  “不——请不要误会莫先生,他无意影响我,真的。”他不安的抹抹汗。

  “我误会?怎么可能?我有什么理由误会他?”她哈哈笑。“我甚至不知道他的脸是方是圆。”

  “那就好,”他慢慢走回座位,慢慢坐下。“我们再开始,今天——耽误了一些时间。”

  再开始弹琴,他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以玫的吸引力要他尽了全身的力量才能平静自己。

  四十五分钟后,他再开始教她唱歌。

  对子庄来说,这是比较轻松的事,他们不必再靠得那么近,他不必再去努力使自己的视线不转向她。

  以玫练习了一阵,他又纠正她的错误,时间就这么过去,两个钟头真是飞逝而过。

  “我走了。”以玫把歌谱、琴谱、乐理的书籍全放进一个大帆布袋。

  “再见。”子庄站在门边。

  “是不是我一走那个莫恕就回来?”她像个顽皮的孩子,眨眨眼睛又皱皱鼻子。

  “我不知道。”子庄脸又红了,一个爱红脸的老师。“他总是回来吃午饭的。”

  “哦——你烧饭?”她好奇的朝厨房张望一眼。

  “不,当然不,我们包伙食,”他摇头。“两个男人都不会烧饭,只好吃外面的。”

  “以后你们其中一个结了婚就行了,”以玫说:“我会很快有个师母吗?”

  “你——”子庄面红耳赤,眼看着以玫飘然而去。

  关上大门,他长长透一口气。以玫一走,他身上再无压力,绝对的轻松自然。

  以玫对他的压力代表什么?他没经验,他完全不知道,只是——以玫是可爱的。

  大门在响,他知道是莫恕回来了,这么准时?以玫一走他就回来,真是为了避开她?

  “莫先生,回来了?”子庄说。

  莫恕看一眼空着的钢琴,漠然点点头。

  “教得顺利吗?”莫恕问。

  “很好,她的天质不是最好,但勤能补拙。”子庄说。

  “在音乐上,勤未必可以补拙,”莫恕不同意。“天分该是最重要的,否则事倍功半。”

  “是。”子庄点头。他很尊重莫恕,永不和他争论。“好在她也只不过是要求做一个比普通好一点,能作曲的歌星。”

  “虚荣,”莫恕冷冷的哼一声。“歌星。”

  “我想——她是看在金钱分上,歌星的确比一个音乐家、歌唱家能赚更多的钱。”子庄老实说。

  “钱?”莫怒冷笑了几声。“我们也需要钱。”

  “那不一样,”子庄脸红了,他突然感到莫名其妙的心虚。“我们——自然不会当歌星。”

  “当歌星和教歌星没有什么不同。”莫恕很不客气。

  子庄呆怔一下,他绝没想到莫恕对以玫成见那么深。他学的是正确的音乐,私心里,他也看不起流行音乐,但以玫——例外。

  “或者——我可以改变以玫,我改教她正统音乐。”子庄是天真的。

  “她学正统音乐?声乐或钢琴?”莫恕笑起来。“她那种唱流行歌曲的嗓子?”

  “莫先生——”子庄胀红了脸。

  门铃响起来,莫恕走过去开门,让包伙食的人送午餐进来。

  “不要讲那女孩子了,太无聊。”他说。

  他们帮忙把菜、饭放在桌上,送走了那包伙食的人,就各据方桌一边进餐。可能是因为刚才谈起以玫的事,餐桌上气氛并不很好。

  “我——可以问你一句话吗?莫先生。”子庄说。显然是鼓了很大的勇气。

  “问我为什么讨厌你的女学生?”莫恕笑。

  “这——我觉得你有成见。”子庄红着脸。

  “女人——自私、冷酷,犯不着和她们打交道。”莫恕说:“我们不至于没钱开伙食。”

  “以玫并不是那样,她很好。”子庄说。

  “当然好,因为她目前要求你教她,怎能不好?”莫恕看得很透。

  “但是——”子庄吸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讲。

  “我承认她很漂亮。”莫恕促狭的。

  “不,我不是说漂亮,”子庄的脸更红了。“她真的很用功,表示她真心向学。”

  “真心向学?或是追求名利?”莫恕看子庄一眼,冷冷的摇头。“子庄,你很喜欢她?”

  “不,我只觉得——我是说——”子庄一直摇头,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我说过,你有权决定你自己的事,我无意干涉你,”莫恕喝半碗汤。“你认为她好,是可造之材,你就教她,但是——你不要太天真、太感情用事。”

  “我不会——事实上,她只是学生。”子庄十分不安。“你若认为不好,我——总是听你的话。”

  “并无不好。”莫怒放下筷子。“你不必一定要听我的话,我是我,你是你,我们是两个人,你小时候我曾帮过你,但现在你又帮回我,我们谁也不欠谁的,所以你不必处处顾忌著我。”

  “不是顾忌,是尊重。”子庄很真诚。

  “你要说尊重就尊重好了。”莫恕笑。他的头发、胡子、衣服虽然都不整洁,四十岁,他依然漂亮,依然充满一种中年人的魅力,像醇酒。“我却不想约束你,免得你将来恨我。”

  “我怎么会恨你呢?我从小就跟着你,我的心中早当你是父亲、是兄长,我会听你的话。”于庄说。

  “不,我的年龄绝对不可能是你的父亲,兄长还勉强,”莫恕笑了。冷冷中带着说不出的潇洒。“可是我自己长年吊儿郎当,我凭什么资格做你的兄长?”

  “不论你认不认我,我心中是当你父兄,”子庄百分之一百的真诚。“世界上我只有你一个是亲人,不论你怎样,你是我最敬佩、最爱的人。”

  “敬佩我什么?长年流离浪荡的不工作?”莫恕点起一枝香烟,一口口慢慢吸著。“还要你赚钱来养活我,我有什以可敬佩的?”

  “你不要这样说,莫先生,”子庄脸上掠过一抹痛苦。“你的事——虽然我不怎么清楚、怎么明白,但我知道你有原因、有苦衷、有难处,你是最好的音乐家,以前是最好的,现在也是最好的,你作的曲子无人能及,你唱歌、你的钢琴——我知道你有苦衷,我真的知道。”

  “苦哀!错了,”莫克哈哈大笑,太夸张的笑声,反而失去了真实。“我有什么苦衷?我不工作只不过懒,只不过不求上进,我这么一个人,怎么还是最好的?”

  “你是最好的,”子庄坚决、肯定的说:“没有人能够比得上你,我也比不上你一半,你骗不了我。”

  莫恕皱皱眉,立刻又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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