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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我配得上你吗?”我侧首看他。“你的性情太过端直正派,我却是玩世不恭的。打小就以恶女为志向,虽然从来没有成功过,但说真的,我对太过正派的人一向不以为然。”

  “但是我爱你。”他好温柔的在我耳边诉说,在滚涛声包挟中,稳稳的沉向我、心坎。

  “我希望能在年底娶到你——”他又说。

  “你的胆子一定很强壮,不然就是你还搞不清楚自己揽上了什么麻烦。”我的耳朵开始酥麻,伸手捂住。我竟只能不解风情的坐了下来,顾左右而言他。

  他坐在我身后,让我得以顺势的靠着他,以最舒服的姿势去看海。

  “她们都说对了一件事。”我突然没头没尾的说着。

  “嗯?”他的面孔沉在我发梢颈项间嗅闻,厮磨得我无比慵懒,在他怀中更加放松。

  “你的生命中,不管来了谁,其实都不会有差别的。你的性情可以包容任何一个女人,但我却不同,一定得是某一种人,才会被我所接受。如果用这种方式来谈配与不配,你是比较占优势的那一个人。”

  “为什么要把别人的话听入耳?”他抬头,我没回头看他,但感觉得出他的皱眉。

  “有趣呀,同时又可以用舆论来检视自己。”我双手往后伸,将他双手抓来我腰前环握。“我想,与你之间能走上这么一段,足以称羡所有人了。”

  “那,我半年的‘试用期’算不算提前合格了?”

  我摇头,轻轻的回应:“让我再想一想。”

  “怎么了?”他正色地问,是察觉出我滞缓的心思吗?

  怎么了?我也在思索自己是怎么了。我喜欢他,可能也早已爱上他。已然互属是不必昭示的事实,所有熟识的人都知道了。

  只是——然后呢?突然我很不愿面对“幸福快乐结局”的尾声。因为繁华过后的寥落,不忍卒睹;因为起承转合之后,那个最末了的句点委实太难点下。

  我又走入了必然的轮回中,自苦而无力自拔。

  为什么呢?当配角与当主角者,居然都害怕着落幕。

  “钟昂——为什么男人不怕结婚,而女人会怕呢?”姑且,我只能浅显的厘出这一点。

  “你不是生性好冒险吗?”

  “如果预先认定了冒险的后果可能是束缚,我不可能会踏进去。我怕,我变得太爱你,也怕变得不像自己。”顿了一顿,我觉得自己的笑容有点惨。“最可能的是,我怕结局的到来。”

  “我曾经不明白姑妈对我说过的,她说你绝对不与被你帮助过的人有所往来。当你进入某一个事件中去协助他人时,通常在解决大半问题之后便会走人,不等别人道谢,也不看大团圆,所以我说你是则传奇,但一直不明白你的心态。现在,我想我有点明白了。”

  “你决定无止境的迁就我吗?”一个人宽容的尺度在哪里?在既可让人感受到被爱、又自由的尺度?

  遇上我、爱上我必然是极度倒霉。

  钟昂扳过我身子,抚触着我被海风吹得黏呼呼的面孔。“不。与其让你以自由为名,沦入逃避,我宁愿栓紧线结,让你有一丝拘束。我无法全然的像朱棣亚对你放任不加闻问。‘爱情’会使双方有得有失;我想娶你,在名义上,实质上,得到你,我承诺你自由,你也要付出一些勇气。我不可能让你闪避,然后遗忘,再然后让下一个男人有机可乘。”

  “才不会,我喜欢你这一型,怎么也不会改变的。”我直率的抗议,也为他的侵略气息心惊。

  他笑:“不,爱情不局限于绝对性的对象。其实朱先生曾有机会与你一生一世;也许谷先生,其他每一位,甚至阿怪先生,只是他们没有更努力的追求,你的感应又十分迟缓,‘天生相属’的感觉来自不断的试探,却不必要有绝对的对象。”

  是吗?是这样吗?

  “不可能的,至少我就没有心情与你以外的人约会,做一些情人才做的蠢事,甚至无病呻吟了起来。”

  他哈哈笑出声:“所以时间很重要。”似乎得意于在我脑海中植入了依恋的种子,如今茁壮得令他满意。

  “钟昂——告诉我,怎么克服对‘落幕’的害怕?”我问着,声音满是可怜兮兮的无助。

  “我们努力想法子,也以时间去等待。重要的,我爱你,你呢?”

  这男人!都这时候了还不忘索情!

  “好吧,我肯定我爱你。”

  浪花扑拍岩岸,卷起千堆雪,又在星月的辉映之下,晶灿出钻石的光泽。

  美丽的夜空,终究也会让白昼驱逐;浪花扑来又退去,满满太平洋的悸动因何而起?

  察觉到自己灵魂深处的悲观,不禁想到自己近三十年的日子活下来,似乎是全然于己不相干的粉墨登场。很诡异。风象星座的女子,怕是连自己也了解不了自己。

  “我是什么样的女人?”月影西移了好大一步,我不肯动身,将身子埋入他怀中更深。

  “你是所有人心目中狂妄自我的杜菲凡,我心目中七彩皆俱的强烈女子。人性原本就建构在互相冲突中,每一个你,都是你。”

  “为什么我却只看到始终如一的你呢?”

  “因为我的生命太平凡,性格太死板,像一张空白无趣的画布。”

  人,都有趋于自己所缺乏的向性。因此吸引相契,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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