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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大卫皱起眉。“你到底是会去还是不会?”

  我笑了,说:“不一定会,但也不一定不会,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你确定当我去的时候,你这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有三百天在国外的人会刚好在家吗?”

  大卫无奈地笑了笑。“我想我没有比现在更有想要安定下来的念头了。你等等……”他回头从皮夹里找出一张矩形的纸片,将之塞进我手里。“这是我的名片,前面有我住处的电话,背后有公司的地址和联络方式。如果你想联络我们其他人,也可以透过公司联络,大多时候,公司会知道我们在哪里。”

  我看着手中简单的纸片,突然有一种不确定感。“我没有常常跟朋友联络的习惯。”我老实地说。

  大卫不理会我这个“坏习惯”,他说:“把它收好就是了,千万别弄丢了。”他的口气慎重得好像我若不小心弄丢了名片,从此就再也没有机会相见似的。

  结果,我在大卫的“威胁”和“监视”下,将那张不起眼的纸片塞进行李箱的夹缝里。

  大卫在我房里聊到很晚才回去休息。

  他离开以后,我试着闭上眼睛等待睡意袭来。

  这几个月来,旅行的劳累治好了我的失眠,我料定今晚也能很快睡着,但,在床上躺了一个钟头却还是没有睡着之后,我终于放弃睡着的可能性,起床在休闲服兼睡衣外加了件薄外套,闲晃到饭店外的沙滩上。

  今夜的月光颇为明亮,海岸边的椰子树影以及打上岸来的浪花清晰可见。

  沙滩上坐着一个人影,他穿着短衫、短裤,一只手在身后撑住身体,一只手斜斜搁在膝上。夜风吹乱他不修边幅的头发,一点红色的火光在夜色中闪烁——他在抽烟。

  看来今晚睡不着的人不只我一个。

  在远处观望了一会儿,我朝他走去。

  我在隔了他一段距离的沙滩上坐下,看着前方的海洋说:“你想,我们还有可能再见面吗?”

  他吐出一口云雾,把烟嘴夹在指间,弹了弹。

  “谁知道,人海茫茫。”

  我想了想,又说:“如果下回再见面,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要问几个问题,都是你的事。”

  “啊,是啊。”嘴巴长在我身上,我爱问什么当然就可以问什么,问题是,问出来的疑问如果没有人回答,那么就算问了,又有什么意思呢?

  考虑了许久,我说:“家豪死了。”

  他的身体在瞬间僵了下。“人难免一死,节哀。”说完,他站起来往饭店的方向走。

  我坐在沙滩上,心里想的不是家豪的死,而是在想像一个男人悲伤的极限究竟能到达什么地方。

  一尺,一寸,抑或就像这一片海一样,那般地深——

  第七章

  我不相信命运,然而当事实摆在眼前时,我也不得不改变态度了。

  在秋天的巴黎街头,我问他:“高朗秋,你有什么情伤?”

  九月,在巴黎街头,我遇见了高朗秋。

  教我这个向来不怎么相信命运的人也不得不开始相信了。

  刚刚到达巴黎,我便扛着行李到市区里找了一间小旅馆。

  巴黎这个城市讲求无可救药的浪漫,我为了这份无可救药的浪漫,放弃舒适的大饭店不住,特意到一家一晚只要七十法郎的小旅馆下榻,为此行营造平时绝对要不得的浪漫气氛。

  巴黎有太多穷困潦倒的诗人和艺术家,街头更有终其一生没没无闻的画者,他们的存在是一种无可救药的浪漫宣示,我的来到则是为此浪漫下注脚。

  转秋的巴黎融合萧条与繁华,散发出一种强烈的吸引力。

  我一下飞机就感受到这股诱人探寻的味道,一时忘了时差所带来的倦意,急着搁下行李,在旅馆柜台索取了一份简便的市区地图后,便带着小背包匆匆离开旅馆,当个称职的观光客去。

  嗨,巴黎,我来了。

  尽管已入秋,巴黎街头依然蔓延着春天的气息。

  提到巴黎,就不能忽略香榭大道上随处可见的露天咖啡座以及在遮阳伞下坐着的悠闲人们,这已经跟凯旋门和艾菲尔铁塔一样成为巴黎的地标了。

  露天咖啡座的前面是人行道,再过去才是车水马龙的车道,咖啡座的后面则林立着饭店、航空公司、旅行社、报馆以及各品牌服饰及香水的名店。

  巴黎人身材都很高大,说起话来带有一种软软的口音,虽然他们并未高声呐喊,但空气里依然存在着一种会让人耳朵搔痒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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