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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走在流行时间尖端的巴黎,还是秋天,百货公司就已经推出明年春季的新装。

  气候凉得不适合再穿短衣、短裙,但是一眼看去,沿路上的法国女郎没有一个已穿上保暖的厚重外衣。

  美丽的法国女郎有着高高的颧骨和直挺的鼻,或蜜色或白金色的头发剪成时下流行的造型,穿着高跟鞋逛街的她们竟然依然有办法优雅如王后。几番观察之下,我不得不深感佩服。

  反观我这一身随性的装束,大概一看就知道是外地来的,而且才刚来不久,还没有准备好融入这个金粉世界中。

  巴黎人显然有着奢侈的性格,他们不囤积金钱,非常着重品味与享受。

  这种面貌是一个民族与文化所造就出来的,换作其他地方,绝对看不到呢。

  在东南亚地区待久了,临时决定飞到欧洲来,第一站就选择在法国落脚,不禁让人有来到另一个世界的感受。

  既来者,则安之——已成认我近来最常提醒自己的话。

  入境随俗,就算无法融入,也绝不以既定的价值观去审定是非。何况这世间原就没有绝对的是与非,是是非非,是人们所加诸,不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从香榭大道转进几条小街,会发现许多精致考究的小咖啡店。

  我不知道法国产不产咖啡,但巴黎街上到处都可以看到不时飘出甘醇咖啡香味的咖啡馆。

  不同于大道上林立的名牌商店,小街里形形色色的小店让人更想寻幽访胜,每一家店的橱窗都布置得让人惊奇,我忍不住驻足欣赏起来。

  我从一家玩偶店逛到了一家钟表店,又从一家香水店逛到一家皮革店,一路逛下来,颇有身在异国的情趣。

  当我停在一家面包店的展示橱窗前,看着店里陈列的各式糕点,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我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我饿了。

  从下飞机到现在,已经过了大半天,机上的食物我吃不惯,因此只喝了果汁和吃了一个黑麦面包,而初来乍到的兴奋又让我暂时忘了饥饿。逛了一下午的街,面包店里令人垂涎的传统法国糕点唤醒了我肚里的馋虫。

  擦拭晶亮的橱窗就像是一面镜子,我往前靠近橱窗一些,顺手拨了拨行走之间弄乱的散乱长发。

  离开台湾以后,我就一直没有上理发厅修葺这一头乱草,现在它已经长得杂乱无章了,若非长期束发让我头皮疼痛,我不会放任它如此狂野地披散在我肩膀上。

  我对着如镜面般光滑的橱窗塞好头发,同时惊奇地发现这橱窗清楚地映照出对街的景致和往来的行人,感觉上就像是在看一部步调诡异的老式电影。

  一时间,我被这倒映的画面所吸引,然后,我讶异地掩住嘴,看着出现在橱窗玻璃上的人影——

  映在玻璃上的那个人影站在对面的街上,距离太远使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为了确认我看见的和我认为的是否一致,我转过身,在穿梭的人群中寻找现实世界里的真实影像。

  然后我笑了,我向他用力地招手。街上行人太多,他没注意到我。

  我看了看面包店,又转头看他,然后,我穿过街道跑向他。

  见他转身要离开了,我连忙出声叫唤:“高朗秋——”

  是时他转过身来,看见了我,眼里有那么一抹讶异和不信,如同我刚刚看见他时的感觉。

  不知是不是身在异国的关系,看见他,我有种意外的欣喜。

  我小跑步跑到他面前,气息不稳地笑说:“呼……又见面了,虽然人海茫茫,但这个世界真是小,是不是?”

  他那双内敛深藏的眼眸看着我,耸耸肩,笑说:“在命运安排我们第四次不期而遇之后,恐怕我也不得不承认你说的没错。”

  “很高兴能再遇见你。”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高兴。

  “开始感到流浪的寂寞了?”

  “也许。”我说。

  他挑了挑眉——这真是他的招牌动作。我噗哧一笑。

  他问:“笑什么?”

  我学他挑了挑眉,然后指着右边的眉毛说:“我常看你这么做,显然你属‘右派’。”

  他也笑了。“思想跟行为是两码子事,我是不左也不右的独行客。”捉了把我的头发,他说:“瞧你,一团糟。”

  他扯痛了我的头皮,我连忙拉回头发。“对于一个半年没上美容院的女人,你能苛责她什么?”

  他给了一个答案:“真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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