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素问 > 战卿 | 上页 下页


  “爹,那臭小子的黑鹰好生厉害!”宇文札捂着因坠地而挫伤的胳肘,咬牙道:“为什么守城的兵士会放突厥人进京?”

  宇文化及“啪”地摔碎了茶杯,冷冽的口吻像针刺一般袭向撒泼的儿子,“我说过不知多少次,你全都当成耳旁风!突厥人年年朝拜,哪一次不是挑在这个时候?前些日子皇上就下旨,要鸿胪寺官员备迎劳大典。你呢?突厥使臣今日已到京城,你身为鸿胪寺卿竟踪迹不见?下面的人找不到你,折子全都向丞相府递,若非苏威上呈时被我扣下,你宇文札有几个脑袋够砍?”

  宇文札闻言,惊出一身冷汗。

  他真的忘了!

  几天前“温柔乡”里来了个美若天仙的新花魁,小曲儿唱得极好,柔媚功夫也到家,简直让他快活得乐不思蜀,哪里还弄得清楚今夕何夕,更别提劳什子的迎劳大典。

  宇文化及早就憋得一肚子火,看他茫然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拎宇文札的耳朵,他忍无可忍地斥道:“逆子,你是想把老子气死不成?那不过是宇文家产里的一间小小酒楼,纵是倒个百千次又如何!你可好,为此差点弄出人命,白白让突厥人看了场笑话!兔崽子——我宇文化及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哎哟……爹!”宇文札哀号着,五官挤成一团。

  “不修边幅、不学无术、不务正业!”宇文化及面色铁青,长久以来的怒气全然爆发,“你老子的银枪不知撂翻多少突厥狗,到头来却被你给糟踏了!明知现在‘京城五贵’和‘东都七贵’水火不容,都在等着抓对方的小辫子,你还伸着脖子让人家揪?你有没有脑子?”

  “爹啊!”宇文札委屈地扁着嘴,嘟囔道,“你也别光生孩儿的气,那能全怪我吗?眼看有人公然在宇文家的地盘上吃霸王餐,孩儿岂可视若无睹?此事传扬出去,让人以为咱们宇文家是吃瘪的,那不照样成了朝野上下茶余饭后的笑料?是突厥小子多管闲事儿,放鹰伤人,孩儿一时不慎才会被他夺走银枪。”眼珠转了转,抓住父亲的胳膊,“爹,战御寇那个嚣张的家伙,他凭什么在你我面前拽?”

  宇文化及冷冷一笑,“凭什么?凭他那套所向披靡的钩镰枪!凭他枪下的无数亡魂!凭他随着圣上西征吐谷浑,三次征高丽,扫平杨玄感的累累战功!你仗着老子早年的开国功,吃喝至今日,竟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哪天被别人砍了脑袋都不知是怎么回事儿!”

  “爹未免太高抬他!”宇文札不以为然,哼哼唧唧道,“当年宇文家随先皇灭北周,建大隋,立下不朽功勋,后来与突厥可汗沙钵略几次交锋,更是威名在外!战御寇——一个无名小卒!沙场本是在圣上跟前显露的良机,换了孩儿照样能做到他左翊卫将军的位置!爹说他的枪法厉害,咱们宇文家同样使枪,就输给他不成?”

  宇文化及皱皱眉,对他的目中无人颇感无力,“你是宇文家的长孙,怎么一点记性都不长?战御寇虽说不是名门后裔,但好歹是萧后提拔出的娘家人。越王贵为皇孙,尚且对他礼遇有加,更何况是你?如今,越王留守东都洛阳,他身边的七贵摆明与京城五贵分庭抗礼,而五贵各自为政,为父孤掌难鸣,这个时候,想拉拢战御寇尚嫌不及,你却给我对着干!”

  “拉拢他?”宇文札眸子一闪,灵光乍现,“爹,我私下听宫里的婢女说,十七年前和亲突厥的苏相之女苏绾娘,本与战御寇两情相悦,但后来不知为何竟答应替舞阳公主远嫁番邦!这战御寇为此耿耿于怀,大概皇上为避免横生事端,亲自为他赐婚,结果姓战的却在短短几年内莫名死了五个老婆!大伙暗中猜测,嘿嘿,说他受过刺激后,便以杀妻为乐!以致最近十年来根本没人敢再给他说亲保媒,除了个搬不上台面的小妾,他大概连个正房也没讨到。爹你想——苏丞相也是五贵之一,战御寇恐怕至今仍恼他当年主动上奏让苏绾娘出嫁突厥,又怎会甘愿被五贵拉拢?”

  “不就是个老婆?”宇文化及嗤笑一声,五指轻勾,又一杯茶托在掌内,“他失了一个,咱们再给他找一个不就成了?皇帝挑的女子,若真出类拔萃,恐怕早都被他纳入后宫,哪里有机会送到他将军府?”

  听言外之意,宇文札眉梢跃动,旁敲侧击道:“莫非,爹已物色出上上人选?”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宇文化及一敛睫,沉笑道,“就是苏绾娘之女——其其格!”

  轰隆——

  宇文札的脑子像被炸开,愕愕然,意识一片空白。

  第二章 俩俩相望

  月色如水。

  战御寇回到将军府时,业已敲过一更的梆子。

  一位清丽秀雅的少妇迎出户来,张罗着为他打水洗尘,待一切打理完毕,才紧随其后步入厅堂。

  “娘吃过了吗?”稳稳落座,他打量一下左右,习惯性地问。

  “将军,婆婆今日起封斋。”少妇毕恭毕敬地回答,对丈夫是完全的顺从。

  “又要封斋?”战御寇剑眉一拢,不悦地沉下脸,“阿羽,你也由着娘去吗?她一把年纪,动不动封什么斋?”

  阿羽低着螓首,淡淡道:“婆婆的决定,妾身怎敢干涉?”

  “你——”战御寇本欲说几句,心里一阵烦躁.又闭上嘴咽回。香飘四溢的饭菜吃几口顿觉索然无味,遂放下筷子。

  “将军,是否饭菜不合口?”阿羽招呼下人,就要重新再去准备。

  “不用再做,我不饿。”他拂袖起身。

  阿羽终于抬起头,脸上一丝挂着惊讶,“将军在校军场忙碌整整一日,怎么会不饿呢?”

  战御寇回望着她,眼神十分复杂,许久,缓缓道:“阿羽,我身在公门本就极少归家,你不必天天备好饭菜等候,该吃该睡照旧,莫要为此有所改变。”

  阿羽眨眨眼,“夫君说的哪里话,阿羽做的是本分,难道给夫君带来了不便?若真是如此——阿羽会改。”

  “不是这样!”战御寇深吸一口气,叹道:“罢了,你愿意怎样做就怎样做吧。只是,将来有天你厌倦这种日子——记住告诉我,我会遵守当初的约定放你走。”

  “厌倦?”阿羽喃喃地重复,唇角微微一勾,“夫君说得太严重。能够有个栖身之所,尽心服侍婆婆和丈夫,阿羽此生心愿已足,又哪里会厌倦?”

  “即使你我不会是——”战御寇顿一顿,大手在那纤弱的肩头轻轻一拍,不再看她,转身离去。

  接触的短短一瞬,肌肤相贴带来的并不是她所向往的那种灼热情怀,而是饱含着太多太多无奈的压抑——她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他内心深处的空洞!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