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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他残忍,所以没资格再说旁人。

  眼看身后的宫苑浓烟滚滚,大火直上九重天,照亮夜幕,如若白昼。他不能停,也没有退路,否则就白白牺牲了烟雨。

  烈焰飞龙惊动四周,人潮涌动,喊声雷动,扑火的除了宫女、太监,连大内侍卫都不能等闲视之,他们急着救人,救那个能牵制北狄罢兵的未来王妃,所以手脚乱成一团。

  乱,是逃离的最佳良机。

  不过,花凋猛然停下脚步,他们还没跑出大内的范畴,绝不会轻易被堵在外面守候的人抓到,而眼前的人不是尚书府门客,但比尚书府门客难缠。

  “看到我,不惊讶吗?”幽幽的嗓音仿佛从悠远的天际飘来。

  花凋双手揽着龙绻儿,目视前方,镇定道:“是惊,不是讶。”

  来者非别,正是锁兰苑的兰贵人。

  “不讶?”她的柳眉淡淡一皱,夜风中的身躯单薄无依。

  “你不是单纯装疯之人。”花凋吐了口气,沉沉地说:“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不过没有挑破。”

  “咳……为什么?”

  花凋的黑眸闪着精光,“绻儿的固执超于常人,那么信任也是根深蒂固。当初一直没摸透你的目的,你认为我可能动摇她的依赖?”他该死,一路昏噩固执地抱着对宁王那所谓的“承诺”,只轻率地护了护她的安全,竟无视远比利刃可怕的人心!悔恨,若是早点正视与绻儿之情,认真调查此事,那么兰烬落也不会毁掉了他珍爱女子的一生。错,人生就是在这样的恍惚与蹉跎间造成了无法挽回的遗憾!

  “哦,我这样……咳……厉害啊……”兰烬落消瘦的脸上尽是漠然。

  花凋的面颊贴着怀里女子柔嫩的肌肤,心潮澎湃,“她是求怜之人,在你身上找到娘亲一样的温存,所以难以自拔。而你,利用她的信赖来教她偏激、借此孤立梅妃,说穿了就是想毁她!”

  “看来,我的所作所为你都明白!”兰烬落神色徐缓,“早点说出来,你的公主就不会落到众叛亲离的地步。你不恨我?不想杀我?”

  花凋冷冷一笑,“你孤身在宫廷倾轧中忍辱,只为蒙冤的东宫诸人雪恨,这值得任何一个男子佩服。我杀你,倒让天下耻笑。护她不周是我之过,与你有什么相干?她决非众叛亲离,而是识人不清。”一探大掌,亮出开山门户,“听着——你未教她善恶不分,我不杀你;你不会武,我也不杀你,还有……你对她尚有情意,我不杀你!”

  杀……与不杀竟有如此多的理由?

  兰烬落闻言,微微一笑,“花凋啊花凋,聪明人。”

  花凋苦涩地偏首,凝视着虚弱的龙绻儿,“我自以为聪明,却险些误她一生。”

  兰烬落往前走了几步,见他戒备,嫣然道:“你……咳……怕我伤她?”

  “不,有我在谁也伤不到她。”花凋说得一字一句坚决果断,“你心思深沉,我们此刻虎落平阳,不得不防。”看看天色和不远处杂乱的宫苑,幽幽地说:“你出现,不吵不嚷,怎么可能有陷害之心?”

  兰烬落淡淡地道:“她叫我八年‘兰姐姐’,如今……咳……放她一命,从此,再不相欠。”言罢招招手,“你……咳……跟我走,大内侍卫马上会……咳……封宫,外面的门客虎视眈眈,你……咳……带着一个龙绻儿……咳……插翅难逃。”

  花凋挑挑眉,不得不对兰烬落另眼相看——好个“再不相欠”——

  一命之报。

  不过,跟着她走的同时,一个疑问在花凋脑中悄悄形成。

  兰烬落居于深宫,如何得知他今日发生之事?

  除非她知六扇门风花雪月四大捕头前往尚书府赴宴,还提前推算出要出意外,以及他除了和老娘聚头之外,惟一介意的是一个深宫中的娇蛮女子……

  内奸,花凋悚然一惊!难道六扇门的四个捕头中有当年东宫的门客潜伏?

  是谁?

  风烛——雪韧——还是……月刹?他一时之间也理不清头绪,只好先脱困再做计较。

  ***

  事实上,脱离虎口不代表解决问题,离京数日,龙绻儿一直躲他!

  一间破烂的古庙,不见香火,不见僧俗。她就坐在他身前却不看他。即使,他嘻嘻哈哈逗她,也无济于事。若往常,她会气得涨红小脸,指他的鼻子破口大骂,动手就打,但如今没了生气,俨然是一尊失魂木偶。

  他知她心里生气——

  她气他置若罔闻,当初听到她要出嫁时无动于衷;她气他不解风情,对她的一片深情恣意扭曲;她气他自作主张,牺牲了无辜的烟雨。

  花凋不禁叹息,别看晴川公主平日张扬跋扈,其实内里极善……凶善而敏感,因敏感而防备,因防备而尖锐。

  他半蹲下身,端着一碗快要凉的面,佯装笑脸说:“不相信?我吃了好多,保证香!而且我专门加了一颗蛋……”

  用力嗅嗅,陶醉不已,“你再不吃,我就不客气喽!”要知道,爬上树去偷鸟妈妈的宝宝很不道德啊。

  不过——

  他们从锁兰苑的密道出来,没日没夜往城外的十里坡赶。哪料,在十里坡并没见到花夫人的踪影,只在林中的灌木上发现了一道一道刀痕。没错,是刀痕,从下手方式和腕力来判断,这个人定是那曾令他被迫收回拳劲自伤的扶桑浪人。若猜得不错,对方故意留下蛛丝马迹好让他清楚劫走老娘的人的身份。

  一波未平,一波又至。

  老娘一向精明,因何落入他人之手?问题愈发复杂,眼下他是京师“要犯”,一方面要躲尚书府的狙击,一方面要防官兵注意到龙绻儿,两人乔装打扮,一路蒙混出层层关卡,已是三日粒米末沾。

  龙绻儿一醒,看形势大致也明白了局势,她身体受制,嘴不能言,死死冷视,待他和盘托出,便再不理会。

  花凋又举举面条,刚要说话,便被她不耐的一掌打翻饭碗!

  花凋脸上微微变色,拳头几握几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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