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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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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疑惑有增无减,轻轻掀开掩盖真相的被褥一角,才看到那竟是他不久前与日本浪人缠斗时打散的算盘!他还记得曾看到龙绻儿和一群小孩子争夺算盘珠子,而……算盘何时被修好了?谁修的? “算盘是公主修的。”烟雨远远的一望,说得极低,不愿吵至小主子休息——她深知依花凋的功夫,自己便是站在房外十丈远的地方咕哝,他也听得清楚。“大人的兵刃昔日由欧大师所铸,公主送去六扇门的玉算盘亦价值连城,她诚心让人告诉大人好生收着,以便将来受用。可……大人怎么想?收了东西还回冷冰冰的话,公主情何以堪?婢子原来一直觉得是公主稚气,伤人自伤,其实最伤人的是大人您!玄铁算盘散了,欧大师不在,公主一人躲在炼房不吃不喝地研究如何重新打造,她的伤全是烙铁所纹!公主……”说到此哽咽,“她以为算盘弄好了,大人就会出现!结果,娘娘说公主即将出嫁,岂能天天打造玄铁?公主不肯离开,娘娘气极,找侍卫打晕了公主,才将她送回。” 打晕? 老天,梅妃是不是人?怎么忍心让不知轻重的莽汉碰打自己的骨肉?还有他,自以为是扭曲别人的好意,信誓旦旦说什么“玉石换玄铁”为讽意? 呵,他是天下最蠢的男人! 花凋胸口如遭重击,青筋浮现的手臂抽出铁算盘观瞧。 龙绻儿纤细的小手下意识抽搐,一股空虚充斥而来,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两下,焦距逐渐清晰,眸子与近在咫尺的男人相碰的瞬间,陡然瞪大,紫色的唇瓣剧烈地嚅啮,却未曾发出半点声,下一刻夺过算盘,她又急速后撤,脸向床内,蜷缩成一团—— 她躲他? 花凋惊愕不已,对龙绻儿的举动实在无法理解,两步迈出,想拉她回身,不料,一时失手握住了她受伤的胳膊—— 龙绻儿从喉底挤出嘶哑的呜咽! “龙绻儿!”花凋也吓得不轻,不为别的,因她的声。 那绝不是寻常呜咽,而是通常人在失声后惟一能发出的哀鸣。 龙绻儿挣扎下床,死死盯着门口也愣住了的烟雨,愤怒的目光喷火。 花凋怕她又碰到伤口,拦腰一把将那轻如棉絮的身子卷到自己怀中,手掌强行压迫她的肩头,迫使龙绻儿只能乖乖坐在他膝上,哪里都去不了。 龙绻儿怒火攻心,懊恼地抄紧铁算盘,朝着自己的印堂就砸! 花凋见状不妙,不得已又点她的昏睡穴。小丫头受了多大的委屈?怀抱娇躯,他五味杂陈,宛如儿时心爱的皮偶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她是一个口是心非的小女子,不该受此折磨——看来,他最大的错是放了手。花凋低下头以颊相偎,辛酸得语不成调,“烟雨,为——什——么——” 烟雨被他的眼神吓得一哆嗦,“自大人离开,公主就无法说话,她不让婢子找太医,除了送东西到六扇门是写在纸上给我,也不理旁人!娘娘的话,公主听之任之,若非她听到刘公公捎来您的回话,执意窝在炼房,绝不会……伤了自己……” 花凋沉痛得敛下轩眉,忽然道:“我要带走她!” 烟雨一抬头,“什么?” 花凋一字字重复:“我要带走她!该死的——”震怒地低咒:“不管她将嫁到哪里,都不能离开我的视线!”不过分开几天,她就口不能言,伤痕累累,若是嫁到北狄,岂不是要客死异乡?混账!这磨人的女子早已融入他的骨血,他——放不下—— “好。”烟雨干脆地答,脸上终于有笑意,“大人早该如此,公主可怜,她……在宫里无人照看,您是她惟一愿用和亲换来金银给予之人啊。” 小傻瓜,脑子都想什么?她以为这是卖身?她以为他真的缺珠宝?他值得她在心灰意冷后还拿嫁妆相赠,还去修复已坏的算盘? 花凋逼迫自我冷静,“你跟我同走。”私带和亲公主罪在不赦,必牵连烟雨。 烟雨沉静地摇头,“不,我走的话那就大乱了。” 花凋一挑眉,很快会意,“你是要——” 烟雨走到他跟前跪下,“婢子曾对宁王殿下发誓,今生照看公主,永不背叛。而今大人守着公主,婢子了无牵挂。”释然一笑,“你们走,我在此放一把火,趁乱离开,不会太引人注意……” “你想做出自尽的假象,借此让主子脱身。”花凋锐利的眼神一眨不眨,“因为,被火焚烧过的尸体无法辨认,是不是?” 烟雨猛地抬头,“大人不愧是六扇门名捕,婢子的心思都被看透。” 花凋垂眸望着昏迷的龙绻儿,长叹道:“何必?你如此做,只会伤她的心。” “不会的!”烟雨凄然一笑,断然道:“婢子命贱,不值挂怀。” 花凋抱着龙绻儿的手臂紧了紧,感慨道:“你说我对她全然不解,你呢?烟雨啊,你我都还不如她至性率真。” 人生有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 她愿为他吃的苦已是世间极致,他还犹疑什么?之前的怀疑对她是亵渎。他自诩看透世态炎凉,何以没看透龙绻儿? 她不会知书答礼、相反娇纵蛮横,而一分痴比金坚。 或许是离得太近,恰好他们又是同一种人——尖酸刻薄——以此掩饰多情——直到险些错过才幡然醒悟! 烟雨嘴角微微牵动,眼中氲雾,“此生蒙大人这一番话,婢子无怨。” 花凋一手抱着龙绻儿,一手扶起她,字字铿锵:“你是宫女,却不仅仅是宫女,花某人谢你。”眼眸扫过窗外的夜,一股强大的压抑感席卷而来,笼罩他所有的知觉——未来,风雨飘摇,悲欢不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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