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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她不相信阿儇这么狠心,固执如她,一次、两次、三次敲开靖王府大门,最后她进去了,没见到阿儇,却被领到待春院。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王妃,她很美,细腻的鹅蛋脸和深邃的丹凤眼相得益彰,她通身洋溢着成熟和豁达的韵致,随着她的步伐,鸾凤金步摇轻轻晃动,说不出的端庄淑雅。

  只是她的眉心微蹙,有胭脂也遮掩不了的苍白。

  “你是萧瑀?”王妃看着她,心中忖度,是个眉目清秀的好孩子,可惜与儇儿不相配,难怪皇上会拿萧家开刀。

  “是。”

  “你来,是府里发生什么事吗?”

  她太急也太慌张,她以为王妃和阿儇一样会爱屋及乌,想尽办法帮助自己,于是把父亲的事一股脑儿全倒出来。

  “……我发誓,爹绝对没有通敌卖国,那不过是朝廷缺银子,需要萧家的钱罢了……”

  王妃轻叹,竟然在她面前大放厥词,就不怕话传出去,落个满门抄斩?难怪皇上会强烈反对,这么没心计的女子,确实不宜站在儇儿身边。

  若只是当个通房侍妾也就罢了,偏偏儇儿要用战功换得婚姻自主,想与萧瑀一生一世、一双一对。

  皇上明白儇儿固执,他心性坚定,难被左右,这才同意让儇儿去那修罗战场,他是想支开儇儿、毁掉萧家,可这样一来,儇儿能不恨皇上?

  父子不能相认已是天伦悲哀,若是再心存怨惩……

  她铸下的大错,怎能让两个男人来承担?就让她来当这个恶人吧,让儇儿的心结落在自己身上。

  缓慢地,王妃开口,“你真的认为,你爹的罪只是因为怀璧其罪?”

  “不然呢?”不是因为爹的钱?不是因为朝廷面临战争,户部喊穷?

  “你知不知道,儇儿的父王早殇,皇帝与靖王兄弟情浓,从小便看重并且大力栽培儇儿?”

  “是。”萧瑀嘴上应和着,但她知道的远比王妃说的更多。

  皇帝看重阿儇,才不是兄弟情浓,而是父子情深,不能说的血缘关系,碍于皇家颜面,不得不藏着掖着,兄弟情浓?那不过是块遮羞布。

  “儇儿今年十六了,皇上替他挑一门好亲事,是葛相爷家的千金,但儇儿打死不点头,他说要亲自挑选王妃,猜猜,他想娶的女人是谁?”

  她没等萧瑀回答,紧接着往下说:“儇儿想娶你,他不要侧妃侍妾,只要你,但,这是不可能的,萧家只是小小商户,儇儿却是尊贵王爷,是各方势力都想拉拢的对象,朝臣不会同意,皇上更不会点头,所以,明白了吗?”

  像是被一柄剑刃直没入胸口,扎进血肉的疼痛清晰。

  萧瑀目光一转,凝结在王妃身上。

  是,明白了,皇上替阿儇选的人,定是可以和未来太子站在同一边,襄助新帝的家族,所以皇帝非要阿儇上战场,他必须支开阿儇、对付萧家,他日阿儇光荣凯旋,萧瑀已成一场旧事。

  这样一想,全通了,是啊,朝廷要钱而已,何必非要弄出这样一条大罪。

  叛国?小小商户,叛国能得到什么好处?未免太过牵强。

  这场祸事的目的不过是要毁了爹、毁了自己,好替那位相爷千金辟一条锦绣大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没有挣扎逃脱的权利,只有上刀山、下油锅的结局。

  恍然大悟,悲凉浮上,萧瑀冷了心、寒了眼,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对方。“王妃能建议我该怎么做吗?”

  王妃垂眉,萧瑀没心计,却是个懂事、能屈能伸的,幸好如此,若是和儇儿一样,是个犯倔驴子,她就真的没办法了。

  “若你愿意立即嫁人,我可以保你父亲一条性命。”

  王妃很清楚,萧瑀不能死,她死了,儇儿将会一世抑郁,或许永远不肯成亲,所以萧瑀必须嫁人,还得嫁得好,那么偿儿会成全她的幸福,也会试着让自己放下。

  心被撕裂,疼痛在每个毛细孔中窜延,萧瑀无法点头,无法说好,她以为自己的幸福是和阿儇挂在一起的,没想到……

  她用力咬住下唇,直到血腥味在唇舌间化开,泪翻滚……

  她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她知道世界不会照着她的意愿走,她知道在走进待春院的那一刻,她的爱情就断了线。

  呵呵,穿越人的天真,以为爱情至上,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它发生,谁知道,在绝对的威权底下,爱情只能昙花一现。

  “愿意吗?”王妃凝声追问。

  她弯身,双膝跪地,“多谢王妃仁慈。”

  比起死,不过是逼婚,确实很仁慈,是不?讽刺的笑凝在嘴角,仁慈……

  “回去备嫁吧,皇上会亲自为你赐婚,让你风光出嫁,以后忘记儇儿,和丈夫好好过日子吧。”

  萧瑀定眼望住王妃,像是想看清楚什么似的。

  但,哪看得清?她只是一颗棋子,只能随着别人的意志起舞,她走的方向不是她要的,她的人生是操控在别人手中的不归路。

  可笑吧,她被操控,却要自己承担后果.,别人逼着她不幸,她却必须把日子好好过。这是什么神逻辑?这是什么鬼定理?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世界?

  谁来告诉她,没有阿儇,日子要怎么“好好过”?她要怎么快乐、怎么幸福?怎么把自己泡进蜜糖里?

  没有阿儇,哪还有说不完的话、听不完的笑声,哪来的欣喜若狂,哪来的幸福缠绵?

  再也不能了,活了两辈子,还以为终于找到爱情,终于可以勇敢一回,没想到……通通没有了……

  萧瑀躲在屋里,整整哭两天,她没能见阿儇最后一面。

  一个月后,她的父亲改名换姓,成为名不见经传的升斗小民,而她带着嫁妆嫁进刘家,成刘家新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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