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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她不知道自己的委屈从何而来,但她想扑到他怀里哭。

  强行拉出理智,逼迫自己深呼吸,在他转身之前,顾绮年抹掉颊边泪水,在他的视线对上自己的之前,她拉起一抹淡然笑意,最后,在他怀疑之前,她坐到秋千上。

  脚点地,略施力,荡着荡着,她越荡越高,让扬起的夜风吹干泪水、吹走无名的伤心。她荡得很高,几乎要荡得比围墙还高。

  他在旁静静看着,笑了……她连荡秋千都和萧瑀很像。

  怎么办,他越来越无法把她和小瑀分隔开,他越来越喜欢和小瑀很像的顾绮年。卫翔儇坐在另一边的秋千上,慢慢荡着,荡着他的心情,也荡着他不堪回首的旧情。

  “我一出生就高高在上、身分尊贵,可是我很寂寞,爹死了,娘不疼……”

  他不只谈萧瑀,也谈自己,因为他的童稚年少和萧瑀无法分割,她是他晦暗岁月里的光明,是他苍白年少时期的甜蜜。

  她听着听着,秋千慢慢停下,只余微小的晃动,她认真听着他的故事,却无法忍住掉泪的冲动,明明是甜蜜的记忆,她偏偏听出满腹心酸。

  “……我为她架秋千,她却老在秋千上吓掉我半条命,她想荡得再高、再高、再高,她说:‘荡得够高,我才够看见外面的世界。’

  “她想像他的父亲那样,走过五湖四海,看遍山川大岳,可是萧叔叔只想把她养成大家闺秀,寻一门好姻缘,保她一世平安富贵。

  “所以厨房成为她最快乐、最幸福的空间,她经常做糖给我吃,各式各样的糖果,她说最喜欢看我吃糖的模样,她说我的笑会让她有莫大的幸福感,于是慢慢地,我喜欢上甜甜的滋味……”

  回忆往日,他在笑,她却在哭,很不协调的画面,可是他高兴,她也开心,为着同样的一段故事。

  她哽咽地问:“后来呢,小瑀过得好吗?”

  她知道,他过得不好,即使荣华富贵,即使妻妾成群,但他冷冽的眸光、僵硬的表情,在在告诉她他过得不好,那么,至少小瑀要过得好……

  “她应该……很好吧?她的丈夫很上进,现在已经是朝廷的二品大员,深受皇帝看重,她的丈夫除了她之外没有侍妾通房,她有一儿一女,家庭和谐,而萧叔叔给的嫁妆,足够令她一世富足。她应该很好……”

  声音渐渐低沉,月光隐在云的后面,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他也看不清她的眼泪,只听见池塘蛙鸣,一声接过一声,寻找它们的爱情、它们的伴侣。

  良久,她轻叹。“总觉得用尽天下药石,也解不了相思之毒,总怨恨那年檫肩而过的缘分,花开花又落,无法永恒,总是相信可以一双人、一生世,却不晓得每段故事都会时过境迁,也许,爱情这种东西只适合浅尝,不适合酣醉。”

  他苦笑同意,“聪明人应该懂得进退,生命会脱变,沧海会变桑田,执念不是好事,但是……没有小瑀,还有谁可以与我笑谈风月?”

  所以他的生命再没有风月,没有停驻在唇齿间的甜美。

  冲动地,顾绮年想举手毛遂自荐,想告诉他:选我吧,让我陪你一段风月。

  萧瑀放声大哭,哭得悲伤难抑。

  怎么办?她错了,不该当个乖乖女,她应该凭自己的能耐,走出这四面围墙,应该用双手拚搏出一片天地,那么现在的自己会是身经百战的将军,而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娇女,她不会茫然无助,只能等待命运结局。

  她的爹没有罪,她没有做错事,朝廷穷不是爹的过错,他们不可以又要萧家的钱,又要爹的性命。

  可是她无能为力啊,她有满肚子的话却无处可说,她连事情的经过始末都弄不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整萧家?

  她确定爹不可能造反,不会是敌国的探子,哪个做生意的不希望国家和平,战事不兴?试问:世道不宁,如何能挣下大把大把银子?

  这是绝绝对对的栽赃!

  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所有人都视而不见?就因为爹没有官身背景?因为商家是最卑贱的存在?因为怀璧其罪?

  呵呵,没错,这才是爹最大的原罪,他不该努力上进,不该赚太多令人眼红的钱,不该成为焦点,怀、璧、其、罪……

  可她不能让爹死得冤枉,她必须做点什么。

  去找阿儇吧,他是她唯一的支柱,她只能靠他。

  即使他们才刚为出征一事大吵。

  怎么能不吵?阿儇才十六岁,十六岁的孩子懂什么?背背兵法、练练武功就能上战场?战场是杀人不眨眼的地方,那里的青草是用鲜血灌养的,建功立业不能急在一时,没有性命,功业有什么意义?

  阿儇愤怒,气她不懂男人的雄心壮志,他说光阴似箭,时不待人,半生戎马、霸业将成,他要成就一番经天纬地的大事业,怎能像妇孺一般被限于局促之地?

  他们大吵一架,三天没见面。

  天晓得,短短三天,萧家竟会发生这种事。

  萧瑀唤来下人,取水净面,她必须去见阿儇,为了父亲。

  但是阿儇竟然不肯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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