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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晚潮正从卧室探头出来看,门半开,她一眼看见钟采站在门口。这么冷的天,她只穿着一袭极薄的白色礼服裙子,发丝凌乱,脸色惨白,裙子上一大团一大团暗紫的印渍,十分触目。

  她出了什么事?这么狼狈,甚至还簌簌地发着抖。

  “荆劭……”她一把抓住荆劭的手,像抓到一棵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不放,“帮帮我……”

  荆劭把她拉进来,“怎么了?”

  “我、我……”钟采牙齿打战,不知道是冷还是怕,语不成声,“今天晚上我跟罗兆佳的订婚酒会,他、他喝了一点酒……自己还非要开车……”

  荆劭看了看她身上大片凌乱的血渍,失声问:“出事了?!”

  “嗯。”钟采的眼泪掉了下来,“立交桥下边,车子撞得很厉害,整个车头都毁了,我在后面司机的车上,看见满地都是血……满身都是血,顺着他的耳朵鼻子嘴巴往外涌……我很怕!荆劭,我怕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抱着他的时候,觉得他根本已经死在我怀里了……你知不知道抱着个死人是什么感觉?”

  晚潮背后一阵凉。汗毛都差点竖起来,难怪钟采惊慌失措,还满身的血。

  钟采整个人抖成一团,如果不是荆劭扶着,只怕就瘫到地板上去了。

  “我们急送他去中心医院,请了所有能请到的专家来会诊,说是……颅骨骨折,脑出血,合并肋骨断裂刺破了肝脏,怕是……没办法了。”

  她颤栗着一把抱住荆劭,“可是,我知道还有一个人可以救他,荆劭,就连院长也是这么说的……如果眼下还能找到一个人可以救他的话,那就是你。”

  荆劭?!晚潮错愕地看着他,真是病急乱投医,钟采急糊涂了,人家中心医院那么多一等一的高手都说不行了,荆劭能怎么样?他又不是神仙。

  “我看……我帮不了你。”荆劭果然拒绝了。

  “为什么?”钟采一震,“你……你还在怪我?因为当初……”

  “不是!”荆劭打断了她,“这根本就是两回事。我现在早就不是中心医院的人,莫名其妙跑去掺一脚,算怎么一回事?更何况,难度这么大,谁又敢说有把握?一旦手术失败,又多添一桩笑话。”

  钟采慌乱地从手袋里翻出一张支票,在上面签了一个数字,“这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征求过院长的同意了,只要你肯去,他们可以出借最好的手术室,最好的助手给你。还有,不管结果怎么样,只要你来主刀,这笔钱,就是手术费!”

  晚潮看了一眼那支票,乖乖隆的冬,好多个零啊。至少七位数!果然不愧是准罗兆佳夫人,出手就是这么大一笔,可荆劭……他行吗?听上去那手术很复杂的样子。

  话说回来,只这一张支票,就够别人一辈子赚的了,晚潮简直连口水都快滴下来了,真替他眼红啊……

  “不是钱的问题。”荆劭这只猪,他居然还在拒绝,他有病啊,人家都说了,只要他肯去,不管结果怎样,钱都是他的,这种好事,换了是她,早就踩上风火轮飞身抢上去!反正那个罗兆佳,现在也是死马一只,说不定死马当活马医,运气好的话就真的活回来了呢?

  就算救不了他,至少也得略尽人道嘛,他到底是不是人,怎么可以见死不救,看着人家死在那里!她知道,荆劭就是一根筋,那次手术失败,救不了那个生脑瘤的小姑娘,他心里一直耿耿于怀,简直快成了心理阴影。思甜说得一点都没错,他就是那种责任感泛滥的人,什么事都爱往自己身上揽,做人这样怎么行?会早衰。

  “荆劭,你不会是嫌少吧?我现在就只能签这么多,不然……明天,明天一早我再补给你……”钟采几近绝望地看着他,“这次你一定要帮我,万一他真的死了,我也就什么都没有了,你知道吧?”

  荆劭心里忍不住一寒。钟采啊钟采,都到了这个时候,她心里想的,都还是她自己。

  “咳!咳!”晚潮假装咳嗽,拼命朝荆劭使眼色,但他眉头微蹙不理会。

  晚潮实在忍不住了。不是她要帮钟采,对,她其实也很讨厌这个女人没错,但现在是一条人命搁在那里啊!更别提还附送七位数的支票一张。最最重要的是,荆劭这一次是非去不可,他当初就是在那间手术室里,遭遇到那次失败,这件事他虽然不提,但是她十分的明白,在他心里,那间手术室,分量不一样。只有在那里,他才能真正找回他失去的信心,只有在那里,他才能真正地一洗前耻,做回原来的那个荆劭。他怎么可以不去?!

  “荆劭——”她溜过去,拉拉他衣角,非常时期就得用非常办法,荆劭这个人,固执起来就是九条牛也拉不回来,一定要讲究策略!

  光是苦口婆心地劝他,要劝到什么时候?等他回心转意,只怕人家早就挂了。

  荆劭回过头,“什么?”

  晚潮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要开始煽动他了,神情一定要严肃,“荆劭,你该不会是心里记恨钟采,才这样对人家报复人家吧。”

  “我哪有?”荆劭被冤枉了。

  “我记得有人天天自己夸自己医德高尚,原来到了某些时候,还是会见死不救的。”

  “什么叫‘某些时候’?”

  “比如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时候。”晚潮的声音冷冰冰,“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啊荆劭,你自然不肯救他,对不对?”

  “你……你说我……”荆劭额上的青筋一跳,“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谢晚潮,我跟你都……”他果然急了。

  “是你现在这种做法叫人不得不这么想嘛。”晚潮摇了摇头,荆劭还是这样没长进,一着急舌头就打结,真没办法,“不然,我想不出什么理由,你这么坚持不肯去。开刀而已,这辈子你开了几百几千刀了,又不差这一次。除非……你是希望,他干脆死了算了?”

  “谢晚潮!”荆劭喷火地咆哮。

  “叫什么叫,早跟你说了,做男人是不能使这种手段的,这应该叫做趁人之危、落井下石吧荆医生?”晚潮继续不愠不火地使着激将法。

  真是……真是不可理喻……荆劭气结地怔在那里,半晌才迸出一句话:“不过是一个手术吗,你就睁大眼给我好好看着!”

  他掉头就往门外冲,连外套都忘了穿,砰!门板反弹回来,一声巨响。

  晚潮叹口气,明天要找维修工人来修门了,这么响,那扇门恐怕快要掉下来了。

  钟采傻眼地站在一边,苍白着脸,连眼泪都忘了掉,“怎么回事,他——他跑去哪里了?”

  “当然是去救你的准老公。”晚潮对她笑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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