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林砚砚 > 二十三日情 | 上页 下页


  “是吗?抱歉,我看不到呢。”

  他说得很轻松,似是在调侃我,乍听之下,我有点生气,可是,想到他用自己的眼睛开玩笑,我胸口突泛苦涩心疼,差点当他的面哭了出来。

  “那一定是你太笨了!”我用话掩饰心情。

  “承蒙指教。”我这样骂人他倒不生气,他温厚的嗓音沉沉吐出四个字,笑谈间,又恢复了我印象中那个尊贵优雅的完美先生该有的气质,望著这样的他,我一时有坠入时光隧道的错觉,以为从前那个善良体贴、我深深挂念的人还完好无缺地站在我面前。

  “你……你眼睛怎么会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事?”深吸了口气,我将意识拉回现实,提出纠结在我心底的疑问。

  “一场意外。”他算是回答了我,可是,有说跟没说一样,我还是不知道他究竟发生过何事。

  “你不愿意提…”

  “宜室,你怎么找这么久?”正当我探寻谜底时,我那美丽的女副总开了门进来,“咦?六哥,你还在啊?”她总算发现这事儿了。

  “你叫宜室?”他没理会封之凡,十分讶异地问我。

  我先是点点头,继而想到他看不见我的动作,又赶紧开口:“是。”

  他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桃之夭夭,灼灼宜一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他居然知道这个典故!一般人听到我名字最多猜得到字面上的含意,鲜少有人知道它源于<诗经周南>,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能解读宜室二字的男人。

  “那是我爸爸取的,他比较传统。”我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我是标准的人不如其名,个性一点也不宜室宜家,叫我母老虎还比较贴切哩。

  “名字很好听,令人印象深刻。”他捧场地称赞了一下,不过,他那浓浓的两道黑眉微微皱起,好像有点一一言不由衷。

  “六哥,”封之凡终于取得发言的机会,“对不起,我以为你不在,所以让宜室进来找东西,我不是故意的。”显然她也知道她六哥有多不高兴被人擅闯入室。

  出乎我意料,他居然没生气,也没拿我差点毁掉他电脑的事作文章,他仅淡淡地说:“知道错就好,下次别再犯了。”

  “嗯,”封之凡对我眨眨眼,大有逃过一顿大骂的庆幸。“对了,阿得没留下来等你,你等会儿怎么回家?”

  “我今晚住办公室。”他这么回答她。

  “又留下来,大妈知道了会担心吧?”大妈?我突然想起他以前说过他老爸娶了两个老婆的事,那么,封之凡是小老婆生的了。

  “这里有房间有床,一样有得睡,没什么好担心的。”

  “那……六哥,我留下来陪你好不好?”封之凡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没这个必要。”他一点也不领情,而且一副还不大高兴的样子。

  “六哥,我不是要留下来伺候你,而是……而是……”怪了,副总她个性一向豪爽不羁,什么时候说话也万般考虑,活像在参加科举考试般地斟酌用词了?……

  “想什么?”

  他的语气听来十分严厉,不过,封之凡大概真的词穷了,支吾了半天还吐不出半个字。

  “想我这个瞎子会需要帮忙?”等了一会儿,他索性替他妹妹说出理由。

  “六哥!我从来没当你是瞎子!”

  “哼,你的言行还真一致。”

  听了他们兄妹俩的谈话,我霎时有点明白他刚刚所说的什么受污染程度不深的意思了,我想他不喜欢旁人当他是脆弱无助的瞎子,可能自自从他失明后就没人敢要求他作道歉、说对不起之类的事,所以我刚刚气呼呼的要他道歉时他才会笑了起来,并赞我受污染不深颇有孺子可教的潜力。

  “出去!”一阵短暂的沉默后他无情地下了逐客令,封之凡无奈地向我招招手,要我一起走,我才舍不得地跨了两步后,他又说:“等等,你秘书留下来。”

  “为什么?”封之凡讶异地问。

  “她留下来找那份评估书!”他没好气地答。

  于是封之凡向我投了枚万事拜托的眼神,有点沮丧地离开了办公室。

  “副总她是真心真意关心你。”我望著他添了几分郁色的脸,有些心疼地道:

  “不是因为眼睛的缘故,她是在关心自己的手足。”

  “我知道。”他简短地结束掉这个话题,然后开口谈那个我以为他不想讨论的意外!“你刚刚问我曾发生什么事眼睛才会看不见?”

  “嗯,你愿意告诉我了?”

  正当我以为他要说出经过时,他出人意表地问我:“你怎么知道我失明不是天生的?”因为我们四年前曾有段二十三天的楼梯之缘啊!我本来要说我们曾经相识,但一想到阔别四年,他说不定早把我这个老是在他面前出馍的小女孩忘了,就改口道:“我……我乱猜的。”

  “喔。”他的轻哼不知是相信还是怀疑,短得让人没有时间捉摸。

  “如果你不想说就不要勉强。”

  “怎么会,”他露出微笑,手往后探了一下,弯身在那张看起来很舒服的大皮椅上坐了下来。“只是意外就是意外,没什么特别值得提的。”

  他说得释然,一点也没有怨天尤人的样子,我想,他早已接受了失明的事实,

  看得非常开了,反而是我这个和他没有关联的外人比他还难过。我盯著他那双漂亮如昔的眼,心里忍不住埋怨起老天为什么要弄瞎我的完美先生。

  “我想知道。”我想知道的何其多,只要是关于他的任何事我都想知道,“总经理,你就当满足我的好奇心告诉我吧。”我几乎是含著泪说,我发现自己仍像四年前那般,对他有莫名的恋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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