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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当初,是她要永春走得远远的,以为自己有这等能耐,要那顽石般的男子点头,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其中多有曲折,她自视甚高,想摆布人不成,反倒自己摆弄了自己吗?

  可她心有不甘,不为别的,就因她一直相信着,这世间再也寻不到第二个姑娘,较她更心怜着他。

  年永春瞧着她略显郁色的侧容,掀唇再语——

  “你也不是不明白永劲那脾性,越是逼他,他退得越远,这会儿趁老太爷做寿,族里长辈想为他在各路好友面前正名,这事目前还瞧不出个好坏,但祥兰儿,你得相信自个儿不是吗?毕竟永劲对姚家姑娘主动求亲的事,虽未断然回绝,却也未曾应允,你且放宽心,这事……我自会留意。”

  自十年前离家,年永春便在九江落了脚,当起学堂师傅,与凤祥兰多有联系,而今再次返回开封,亦是接到她求救的信鸽。

  “谢谢你啦,永春……”她抿唇笑了。

  年永春唉地笑叹了声。“把你和永劲凑在一块儿,我才能算功德圆满。届时,我回我的九江,各得各的幸福,好生快哉。”

  那嫩唇笑容更显,她举袖轻掩,跟着咳了起来。

  年永春自然地抬起手为她抚背,温朗眉心轻皱。“你该加件披风再出来,这时节早晚气候多变,不好好照看自己怎成?”

  她又轻咳几声,将喉头麻痒的不适压下,淡淡道——

  “香吟和绿袖已经帮我抓药、煎药去了,那药单子是永泽开的,我喝了几剂,已经好上许多。”她说了谎,那药煎是煎了,第一碗在两名丫头“虎视眈眈”下,勉强喝完,可接着下来几天的药汁,全教她使障眼法给倒得一干二净。

  年永春正欲启口,忽觉背后微微森冷,他揽住凤祥兰迅速回首,瞧清来者,浑身肌理这才松懈下来,不禁笑道——

  “永劲,怎么来了也不出声?存心吓人吗?”有了那年东瀛浪人闯进宅内之先例,不得不提高警觉。

  年永劲立在雕花拱门下,单手托着一盘,盘中的碗盛着八分满的黑药汁,正冒出白烟,显然是刚熬好的。

  他目光如鹰,闪烁着过分凌厉的光芒,瞬也不瞬地瞪着春樱下的一对男女。

  胸口闷得几要爆开,他费尽力气压抑着,不让理智抽离,就怕……怕自己冲动之不会一个箭步冲上前,不由分说地将她从别的男子怀中扯离。

  “我……”被自己沙嗄的声嗓吓了一跳,年永劲清了清喉咙,又道:“我刚才遇上香吟,她、她那两个孩子将她缠得没法分身,而绿袖把药煎好,发现是最后一帖,所以现下出门到永泽的药堂再拿药去,我左右无事,便把药端来了。”拉拉杂杂地解释了一堆,隐约间倒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他大忙人一个,明明是“左右都有事”,还不是方才听香吟无意间透露:永春正陪祥兰儿说话叙旧,他本是有意无意地避着人家姑娘,这会儿心却像被重击了一拳,又听祥兰儿近日仍持续咳着,不见好转,刚遭重击的心彷佛还被摊在热板上煎烤,是急也是疼。

  凤祥兰脸容微热,抓着年永春的衣袖,又扮起她的盲女。

  “永劲……真是麻烦你了。”

  听她如此言语,似是分了亲疏,年永劲喉头呛酸,胸腔的起伏大了些,下颚线条也不太好看,一会儿才挤出声音——

  “进屋里去,药要趁热喝。”

  又是这般冷硬的口气,总带着七分的命令意味。凤祥兰抿着软唇,有些气苦。

  自那个雪霁的月夜,琴音欲诉情衷,她仗着几分醉意,对他托出心里话,兼之投怀送抱,最后还霸王硬上弓的强压上他的唇。他是沉醉了,响应着她笨拙的小嘴儿,然而好梦由来最易醒,他将她一颗芳心高高撩起,怀抱着希冀,却在惊醒后将她推得更远。

  这一个多月来,他躲她、避她,她怎会不知?

  她不动声色地调匀呼吸,轻哑开口:“我刚和永春出来,还想多晒晒日阳,你无把药搁在里边桌上好吗?一会儿我再进去。你……你要是忙,就忙去吧,我和永春——”

  “我说了,我不忙。”年永劲忽地截断她的话。

  她一怔,唇掀了掀未出声,却埋在年永春胸前咳了起来。

  最大的忍耐到此为限,再多就没了。年永劲快步过去,出手迅如闪电,已从年永春怀间单手将人夺来,挟着便往屋里去。

  年永春咦地一声,俊颜斯文内敛,隐有笑意,他挑了挑朗眉,冲着年永劲的背影扬声——

  “永劲,祥兰儿就麻烦你照看片刻,我上十字大街的客栈找永丰去了。”此一时刻,他可不想再跟进去“凑热闹”。

  两人进了屋,年永劲直接将凤祥兰放在床榻上。

  此际,两人心意相同,竟都思及那个突如其来却震人心魂的亲吻,彼此又都全然不提,更是让周遭暧昧的迷情加剧勃发。

  凤祥兰螓首半垂,双颊生晕,秀致眉心拢着极淡的轻愁,不发一语。

  以为她正因他强硬的举动气恼着,年永劲闷闷地瞅着那张秀美侧脸,不懂安慰,反而将碗凑近,舀起一匙黑呼呼的药汁抵在她唇下,沉声道:“把药喝了。”

  “药好烫,我、我待会儿再喝。”要是能不喝最好,她心里可苦了。

  年永劲噘起嘴对着药汁吹了吹,小匙又抵了过去。“不那么烫了。”

  “我自个儿来吧。”她暗自叹气,想是避无可避了,探手摸索着,欲要接下那碗药汁。

  他把汤匙抵得更近,仍是道:“把药喝了。”

  她抿抿小嘴,终是掀唇喝进他喂的药,登时秀容拧作一团。

  “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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