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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谁要谁当去!”年家大宅的议事楼里陡地传出一声怒吼,不只里边围坐的年家长辈,连外头那株青松也颤了颤,同样感受到空气中无形的波动。

  “话不是这么说呀,永劲。”年四爷爷咂了口香茶,定定心神,笑道:“这当家你也做了许久,一向都好,那掌门的位子总不能一直悬着,你正了名,往后在外头办事也方便些,岂有不好?”

  年五爷爷翘起一根大拇指,跟着附和——

  “可不是?四哥这话对得没边了,群龙不可一日无首,想想咱们都过了五年没头的日子,唉唉,每回教江湖上的朋友问起,总觉脸上无光,等你正式接手,名正言顺的,咱几个也好抬头挺胸做人。”

  正名的风波从去年就吵得热烈,入春后,正逢老太爷寿辰大庆,年家长辈们自然想来个一箭双鹏,趁机将挂心已久的事给解决了。

  可年永劲脾性既怪且硬,也不知闹啥儿别扭,同他谈过的长辈个个铩羽而归,全是拿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今日才会对他群起攻之。

  年四爷爷和年五爷爷话刚说完,族里长辈们又是一阵七嘴八舌,喷出的口水都快淹到脚踝啦。

  年永劲相应不理,径自沉着峻脸,双眉压得极低。

  这一个多月以来,他眉心风暴时刻盘据,无一时松懈,彷佛有什么难解的心结;以往虽忙,族中事务甚系,也不曾见他如此严峻,像座沉闷许久的火焰山,何时要爆发全没个准儿。

  倏地,他灰衫疾动,作势欲往楼下去。

  众位长辈见状,动作同样迅捷,分八路团团将他围在中心。

  “我还有事要忙,没那闲暇捆陪相耗。”他眯眼环视。近日,开封城西外的河道连连发生凶杀案件,渔家与商船接连遭劫,年家与地方官府互有合作,密切留意这事,他和永澜忙着布署,临了却被长辈们急召回年家,说来说去,又是为了正名之事。

  他暗暗诅咒一声,觉得眼下情况荒谬至极,心中怒火渐炽。

  年四爷爷大袖一挥,先下手为强,硬是揪住年永劲的右臂,呵呵笑着。

  “这事没下文,哪那么容易教你逃脱,咱几个虽上了年纪,可谅你单枪匹马也破不了年家太极阵,所以就乖些吧,永劲。”他点点头仍是笑,又道——

  “你呀你,骂你死驴子脾气还不服气,就担一个‘年家太极’掌门的名头,真会要你的命吗?你不要这名,却偏做这等子事,旁人不知情的,还道年家的老猴儿们全瞎了眼,教猪油蒙了心,不肯将正位给你咧。”

  “那是永春的事。”他近乎乖戾地出口,左胸猛然一窒,自己暗地里亦是怔然。

  这掌门之位他的确不屑一顾,是永春早该担起的责任,但那个打小便进了年家的姑娘,眼疾难愈,青春悄度,又该是谁的责任?

  一思及那如兰娇影,心脏的闷塞感瞬时间加剧,如同谁正扼着他的喉、压着他的胸,要他挣扎着,脑中却又不断浮现那琴音如幻似梦的月夜,她柔软的拥抱、她肤上的清香,还有那一句句荒唐的话语,以及那短暂却深刻的亲吻……

  那一晚,她真是醉了,而他,醉得较她还厉害,根本失了理智。

  这一个多月以来,他躲着她,下意识地回避,绝口不提那个奇异的月夜,见她神情泰然自若,他不禁猜想,或者,她压根儿就没记住那晚她所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她醉了,不是吗?

  仰或,那是酒后真言?

  他不时这么自问,问得思绪乱上加乱。有时,他会不出声地立在几步外,静静瞅着她出神,那胸口的躁动教他不禁想起她所问的——

  他又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此时,年四爷爷嘿了声,老眉跟着挑起。

  “你既是这么说,咱们索性就招了。没错,前些年,咱们几个确实挺中意永春,可这小子辜负了咱们,一跑便是十年,唉唉唉,到底是宗达有眼光、有见地,早早相中了你,带在身边栽培磨练,现下就算永春那臭小子站在咱儿跟前,这当家的位子他想抢也抢不去啦。”

  忽地,楼下传来一阵清雅朗笑,那温嗓道——

  “好呀,四爷爷,这话您说了算,那当家的位子非咱儿永劲族兄莫属啦,可别又拿来冠在我头上。”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楼梯口一袭素衫从容现身。

  如今,二十少年有了而立之年的成熟稳重,那眉眼斯文依然,俊雅如昔,竟是离家已过十载的年永春。

  立定后,他微笑着环视众家长辈,最后与年永劲深邃未明的双目相接,温煦又道——

  “还有一事,谁担了十九代掌门,谁就得娶祥兰儿过门,呵呵呵,年家好呀,刚开春,喜事就一箩筐,瞧我回来得还真是时候。”

  “你真这么说了?那他呢?”

  凤祥兰将一片干燥的桃花瓣夹在书页里,将读至一半的书册藏在枕头底下的小暗柜,轻咳几声,起身踏出香闺,又问——

  “他……他一句话全没说吗?”

  “祥兰儿,你要永劲说什么呢?”年永春带笑反问,跟在凤祥兰身后步进廊前的小庭中。这时节开封城里处处鸟啼、户户花香,春阳暖而不燥,躲在屋里着实可惜。

  立在庭中那株红樱前,凤祥兰沉默不语,心中却是苦笑。

  她到底要他说什么?

  等了这许多年,总盼不到一句藏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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