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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你这混蛋!”陈维钧揪起严开的衣领,又气又愤,“小瑾她爱上你了,你这天杀的混蛋!你会害苦她!”

  梁善善的爱呵……他曾经如此期盼欲求的!而今,他已失去资格了!“我能怎么办?”严开沉痛地说。

  “拒绝她,让她死心!别再让她为你付出感情,不要让她再看到你,”陈维钧对他大吼,“你再这样欲拒还迎下去,只会让小瑾一颗心跟着你转,将来你两腿一伸走得干净,留下的可是不知会折磨她多久的痛苦!”

  “我明白了。”严开挣出他钳制,刷地一声拔下臂上插管,径自走到窗前。

  他看着天边余晖,脸上是骇人决绝。

  “你、你干嘛?”陈维钧起先愣愣看着他莫名举动,直到发现严开手上正缓缓流出污血,这才大梦初醒直奔护理站。

  “快!病人的点滴掉了!”

  夕阳直落,不曾转圜,正如他的心志,决定了就不再犹疑!

  就,这么办吧。

  “没有吗?”梁善善一一询问分头寻找的医护人员,得到的都是教人焦心直落的消息。

  “严大哥……”她蹙眉苦想,“会到哪里去呢?”

  陈维钧满怀歉疚,却怎么也不敢在主治教授前说出真相;心底却不禁恼怒起来,这没种的严开,明明答应不再见梁善善,不再与她纠缠不清了,现在又来这种逃跑开溜的小孩游戏,岂不让梁善善的千思百转更加萦绕在他身上了吗?

  “病人情况并不乐观,得快找他回来才行。”住院医生说:“不如发布新闻,请社会大众协寻吧!”

  “等、等等!”梁善善焦急阻止。

  她了解严开,不是这么轻易就犯的性子,上次林栗使了小计将他逼了出来,但是这次……

  梁善善环顾着收拾得异常干净的房间,心里隐隐不安。

  “医生,可以给我一些时间吗?”她问。

  想起一个人,她忽然燃起一线希望。

  希望她的灵光无误,希望她的预感偏差。

  波浪滔天,不止息的是迎面而来的海风,或者隐含在人心深处的恐惧孤独?

  严开站在陡崖高处,直直向下凝望,那深不可测的黑潮底处,他的母亲曾义无反顾地纵身跃下,只剩下一只交代身份的皮包,只字未留给哀恸莫名的爷俩,就这样干干净净去了。

  母亲是个温柔婉约的女人,依夫依子从不多言。

  他只记得在盛华之年染上肾病的母亲,一夕之间如春残花尽,而一向严峻的父亲,竟也甘心洗手作羹汤,小心呵护父代母职,而在之前,他是个从不走进厨房的标准大男人。

  父亲深爱母亲吧,年少的他从不怀疑,困扰他的却是母亲的最后决定。为何在全家人一起奋斗两年,日常作息渐入轨道,对于她的病也能泰然处置的时候,她竟决定如此这般脱离红尘远赴幽冥呢?

  而今,严开嘴角凝着一抹惨然微笑。

  事隔多年,他竟也懂了,明白母亲当年的挣扎与绝然,明白为了成全而不得不自寻了断的必要。

  他以为自己真可假装无情,所以这些天来对梁善善不闻不问不睬不理,以为不与她四目相对就可以贪恋几分有她存在的空气,直到命绝气尽。

  然而她毕竟是敏锐的,竟也如此委屈求全配合他的任性;与其到头来仍是重重挫伤了她,倒不如现在就将之模糊,一切朦胧不清吧!

  若真要怨怪,就由死去的人一力承担,活着的人伤过心掉过泪,抹干脸面就可以昂头挺胸,重新开始。无须负累,无须牵挂,无须怀想,无须追念。

  严开昂头看着海天,低头听着风涛。他闭眼寻思,将世上惦恋的面容逐一在心中画过,善善是其一,而另一个人——

  “枉我花了大半辈子的气力养你、气你,到头来,你还是要学你那胆小的母亲这样怯懦地撒手离去?”这声音?

  他回头,果然是十年未见的——父亲。

  “爸……”严开轻道。

  想起当年负气离家,想起因为拒绝父亲接济而咬牙苦撑的日子,他当年之所以拼了命也要完成大学学业再弃之如蔽屣的原因,也是因为挣那一口气。想脱离父亲巨大的羽翼,想证明自己能靠自己的抉择意气风发,他要证明他能,只是不想。

  然而,几年下来,他连他要的东西都渐渐模糊不清了!

  许是年纪到了,近几年,他曾回过老家,却是物事依旧、人情已非,问起左右邻居,只知父亲接受外国大学的聘书,早已去外多年,然而正确的落脚地,却是天南地北莫衷一是;父子情缘,就这么一年蹉跎一年。

  “你跟我做对了一辈子,我还以为你挺骄傲的!怎么,一个小小的病痛就让你灰心丧志了吗?瞧你这德行,比起丧家之犬都还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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