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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中分头再也不能叫中分头了,他换了发型,短短的半寸,可是丝毫没给我清爽利索的感觉,反而看起来有种成心的颓废和放浪。他的衣服也十分特别,穿的像一个跳芭蕾的舞男,紧紧的,很败类的凸显出男人不该有的曲线。

  中分头对着我们羞赧的一笑:"对不起,来晚了。"小黑连忙接过去:"不晚,不晚。"眼镜却像是跟中分头有深仇大恨似的,指着他就开始喷粪:"赵洋,你看看你他妈的这副样子,你他娘的这是什么扮相,过来恶心谁呢。"中分头笑了起来,我很意外他的笑容,不是他笑得不自然,而是太自然,太不以为意,太让我难过。

  眼镜还在继续着他的表演,他过去扯着中分头的衣服,摆出一副道义的脸,越说越激愤。那个情形,要是被不知情的人看到,肯定会以为是老子在训不争气的儿子。眼镜说:"赵洋,你滚,你滚,别让我看见你,真他妈恶心。"他一边说,一边把中分头往外推。

  小黑过来拉住他,一反常态的没有火上浇油、落井下石,而是耐心的劝着。眼镜是个人来疯,小黑越是劝慰,他就拉扯的越厉害。陈小芸也过去劝开了,刚还有些冷清的包间,霎时间变得异常热闹,这种热闹让我烦心。我大声吼:"草你妈,周大同。你以为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就一没有良心的东西,一个活该横死,被耗子啃成骨头架的瘾君子,你他妈的还有脸觉得恶心?"

  眼镜不再为难中分头,用脚踢了一下包间的门,就闷嗞嗞的回到座位上。眼镜低着头,不说话,我忽然有些纳闷,难道我不小心击中了他的软肋?应该不至于,这话我和他吼过不下千次,他每次都是嘿嘿一笑,然后无赖的说:"老子有钱,老子做什么碍着你什么了。"

  他说他有钱的时候,我虽然不屑一顾,但也不好意思耻笑,因为他不仅有钱,还是我这个穷光蛋的债权人。而这次,我的债权人却什么话都没说,什么异议都没发表,就那样坐了回去。我却更不敢说话了,他眼里有一种特别的东西,这种东西告诉我,他很痛苦。

  第三十二章

  (一)

  眼镜莫名其妙的愤怒,让小黑张罗的喜宴,变成了一场尴尬万分的闹剧。他和中分头便是剧中的主角,二人从开演到谢幕,自始至终都没有言语一声。我试图寻找一些大家感兴趣的话题,可每每一说出口,连自己都觉得无趣。小黑有一搭没一搭的勾引着两位主角,口口声声说今天应该开心,可收效甚微。

  应该从来都是一个苍白无力的词语,一旦有事情要用应该来限定,那么这件事就肯定脱离了掌控,由缰信马一般,不再拘泥于既定的轨道,而是嗖的一下就飞出了原有的预料。眼镜应该是最希望见到中分头的一个,他们大学期间好到穿一条裤子,上课上网上街上厕所,所有能上的,除了女人和上床之外,二人都几乎相伴相携,寸步不离。可是现在呢,最憎恶中分头的是眼镜,最无视眼镜的是中分头,他们两人的言辞举止、表情扮相,一切的一切都出乎了我的意料。

  小黑做了爸爸,这件事也应该都让大家高兴,我们四个人,认识了八年,虽然表面上都一副苦大仇深,不把对方打击的蜕皮三层誓不罢休的狠样,可内心里谁都知道,不管是谁有了可喜的变化,其他三个都能感同身受。而现在这一件应该高兴的事情,先是变成了闹剧,后又变成了哑剧。

  陈小芸拉了下我的胳膊,附在我耳边说:"这里太闷啦,我要去看宝宝。"我巴不得她离开,赶紧点头说去吧。陈小芸走了以后,我们四个开始诡异的大眼瞪小眼。小黑开了瓶酒,转个圈给我们加满,每满一个杯子,都会说:"我求各位大爷,给个面子,说几句话吧。好听的不会说,脏话总会吧。"

  眼镜说:"恭喜,你的儿子有屁眼。"小黑也不在意,笑着说:"好,我爱听,赵洋你来说。"中分头木了半天,终于开了金口,他说:"谢谢你,我们赵家有根了。"我觉得这句话相当幽默,就自顾自的哈哈大笑,但一笑完我就后悔:他们几个都一脸严肃庄重,有板有眼,像是看个外星人一样的看着我。

  小黑问我笑完了没有,我尴尬的点着头。小黑说:"笑完了就说。"我问他说什么,小黑本性毕露,张牙舞爪:"还能说什么,道喜你大爷的不会吗?"我佯装不知情,问他有什么喜可道?眼镜抢白:"他刚有了个有屁眼的儿子。"

  我对着小黑说:"你脑袋里有浆糊吗?有了个儿子就可喜了?那孩子就一定是你的?是你的,你就能养大?养大了不能早恋?不早恋就能有出息?有出息了还会滥情,滥情了就会滥交,滥交就是个滥人。你他妈的胶鞋脑袋,养了个滥人有什么可喜的?"

  眼镜和中分头终于没了方才那副死人相,都拍着桌子,张着嘴大笑,说妙啊,妙啊。小黑被我噎得直瞪眼,说:"我操,你嘴巴怎么那么缺德。"他要踢我,我赶紧闪到一旁,连忙改口:"那我就祝你的儿子不是个滥人。"小黑还是不依不饶:"去你妈的,你才是个滥人。"

  我宁愿做个滥人,也不愿意看到,方才那种四双眼睛相对无言的场面,实在太过沉闷。经过这一番折腾,大家终于又恢复了本来的面目。几杯酒下肚,中分头就又醉了,他红着眼睛,一个劲的问我:"立子,你说说,我是不是也是个滥人?"我说不知道。眼镜凑过来了,指着中分头,一字一句说:"你是滥人,坐在这屋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滥人。"

  我们这四个人滥人又凑在一起,又如往前一般,打着趣,什么难听说什么,什么恶心来什么。忽地想起了,大一时眼镜生日的那天,我们四个第一次坐在一起的场景。那个时候的小黑和我水火不容,那个时候的眼镜总是一脸睿智,那个时候的中分头动不动就害羞,动不动就脸红。

  那个时候,我们应该还算不上滥人,虽然他们因为嫉妒,我因为难过,对这一只牵着天鹅的癞蛤蟆,拳脚相加。但那时的一切,都情有可原,而现在呢,我们成了怎样的一种人?我混着日子,却还希冀老天的馅饼;小黑佝偻着腰,顶着一个个会越来越重的包袱;眼镜一边吹嘘如来是他大哥,一边自命风流潇洒,其实下流猥亵;中分头更加不堪,不男不女,颓丧堕落,人妖一个。

  中分头看了眼镜好大一会,然后鼓囊着:"谢谢你,大同。"眼镜切了一声,说:"你真肉麻。"然后悻悻的坐了下去。小黑突然蹦了起来,嘭的拍了下桌子:"他妈的,你们知道奶粉多少钱一桶吗?"我说你吵吵什么,喝三鹿不要钱,你丫整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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