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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当他沉浸在自己凭空创造的清甜幸福里的时候,(其实幸福有时的确是有味道的,是凝神静气时在胸中缓缓充涌的一股恋人般的温暖气息,或是蓦然涌上喉头,全身都可以品尝得到的清甜。)卢谭很仗义地拿出一张被卷成一团的考卷。

  崔敬文问:“这纸你厕所用过的啊?”

  “嘿嘿,这是等会儿你们A班英语考试的卷子,我们先考的。我好吧,以后请我吃饭啊。”

  崔敬文觉得很没意思,他想:“你把卷子拿来也还是要做的呀,你们几个英语这么烂,我有不会做的问谁去。”但因为作弊本身是件好玩的、刺激的事情,所以其他几个同伙都相当兴奋,崔敬文也不拒绝,几个人拿着卷子边走边看,走了一会儿觉得风险太大,万一张希白撞见那就挂定了。马骏自以为脑子相当好使,便建议去厕所看。其他几人都奸笑着鼓掌表示同意。于是几个人就躲在臭哄哄的男厕所里交流意见。

  其实这并不能让他们涨多少分,仅仅是好玩而已。所以说,作弊很多时候并不是一种需要,占小便宜或者说不劳而获可能是一种本能。违反规则也是一种需要,它有时是一种对现存制度的不满和质疑。

  几个人正在交换“学术意见”的时候,突然又有人进来,几个人做贼心虚,竟不约而同地窜入一个厕所包厢装尿尿,幸好只是扫厕所的校工,又鄙视又惊讶地看了他们一眼就走开了。

  最终也没交流出什么成果,崔敬文只看了三道题就没了兴致,剩下几个人搞“南南合作”,自然也不会有成果。但大家都好像自己占了不少便宜一样,乐滋滋地去考试了。考完之后,又纷纷很麻木地回家。

  第二天崔敬文坐在椅子上看书,陆惠像大部分平时无所事事的人一样爱好上厕所和喝水,刚刚出教室大概又到厕所里面打发时间去了。

  过了一会儿,陆惠白得像奶皮一样的脸突然晃到了崔敬文面前说:“张希白让你去一下。”

  崔敬文微黑的脸霎时也白得像奶皮一样,说明陆惠那肤色可能是被长期吓出来的。崔敬文平时对张希白又怕又恨,此刻连“他干吗叫我去”也忘了问,就匆匆往张希白整学生的窝点里走。

  办公室里面,张希白还是一贯半瘫一样靠在藤椅上,脚架在另一张椅子上。瞥见崔敬文过来,理都不理,还是靠在那边装残废。崔敬文没办法,只好说:“我来了。”

  张希白把书从眼前稍稍移开,又接着藐视掉崔敬文,在那边装哑巴。不知道是不是黄药师的桃花岛上缺人了,他想跳槽过去。

  崔敬文见他故意如此,只好按照过去两人的对白问:“你叫我来干吗?”

  这句话本来是张希白训学生之前必说的,大致都是“知道我叫你来干嘛吗?”假如有两个人一起来的话,还要他们互相揭发。其性质跟鬼子屠城时喜欢让一个人亲手杀死一个亲人才肯赦免那个人一样。

  他听崔敬文这么问,怕自己台词都被抢光,连忙给自己放了一个“净化”,驱除所有魔法效果后开始说话。“干吗?你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你自己都不知道?说。”

  “我真的不知道。”

  “你今天很嘴硬嘛。你再好好想想,想不出来不要去上数学课。”这个威胁对崔敬文完全没有作用,就像你抓起一条活蹦乱跳摇头摆尾的鱼跟它说:“不许动,再动我淹死你。”一样。不要上数学课对崔敬文不构成威胁,于是便在那边开怀畅想。

  张希白等了一会儿见崔敬文铁了心要跟自己拧,阴恻恻地拿出一张考卷问:“这张卷子是你自己做的吗?”

  “对呀。”崔敬文早已忘记自己在厕所里面看过三道题的事情了。

  “你自己做的?这么有难度的卷子你怎么可能就错两道,分数我要是帮你打上去的话,全年级第一了,这会是你自己做的?”

  崔敬文这时才想起来自己在厕所里面看卷子的事情,不禁沉吟了一会儿。

  张希白把这种沉默当成了默认,开始叽叽咕咕地骂了起来。

  崔敬文也没有还嘴,毕竟他是看过了,他不会五十步笑百步地说:“我只看过三道题呀。这也算啊?”而且在被骂的时候,他心里还有点高兴:“我英语考了全年级第一,那么我直接考进K附中也有希望了耶。”

  张希白最喜欢享受这种欺负老幼的乐趣了,见对方不出声,越骂越是开心。过了一会儿有点累了,才停下来润了口茶。崔敬文想,人是不能长期说话的,长时间说话会导致嘴巴发干。“活”字就是舌头上有水的意思,话说多了,舌头上没水就活不下去了。

  张希白体力恢复后,接着上下摇晃着食指对崔敬文说:“我就知道你小子是考不到这样的,回头我还要找你爸谈谈。”潜台词:“你爸还要送我点东西。”

  “你爸怎么的还是K大学的老师啊,怎么养出你这么个小孩出来了?”张希白摇头晃脑做惋惜状,好像要证明跟他一样精瘦的儿子多么有出息一样。他看了看表,数学课已经下课了,于是说:“跟我上英语课去。”

  “这次考试有的人考得很好,从来没这么好过。有的人考得很差,从来没这么差过,崔敬文,对吧?”

  好像作弊的就崔敬文一个人一样,其实他连个从犯都算不上。有时张希白就是要跟崔敬文过不去。不过崔敬文当时对此并不介意,他很没危机感地觉得张希白第一句话讲得很有水平,有点狄更斯《双城记》的开头: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的味道。

  “这次作弊的就是崔敬文,还有卢谭、陆惠。我通通给他们打了零分。”马骏在下面听名字的时候脸涨得通红,觉得下一个就要叫到自己。但最后居然没叫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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