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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八


  他越想越觉得可怕,一边朝村外跑,一边呼喊:“四爷,四爷!”

  狂风急雨,把他的声音撕碎了,吞没了:“轰”地一声,又打起了响雷……

  他越喊越着急,甚至有点生气了。要是碰上马老四,年轻的支部书记一定会跟老饲养员发火了,他会说出这样的话:“照你这样玩命,不要当饲养员了,明天早上,我就建议社委会停止你的工作,从今以后,不让你沾牲口边儿 !”发过火之后,他要后悔的,可是这会儿,他是非发火不可!

  他转了一阵子,喊了一阵子,又想:漫天遍野,到哪找去呢?对啦,先叫韩百仲:两个人一齐去找。他拐回来,朝南走,绕过碾棚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一种“得得”的声音,停下细听,却听不到了。是雨水流动的声音,还是房檐滴水的声音呢 ?又响起来了,细听听,不对,像是牲口走路的声音。他想:可能是雨一大,马老四牵牲口回来了。

  他朝前边迎了几步,刚要喊,那种声音又在背后响起,这是怎么回事儿呀?他急转回来,原地转了一圈儿,又打开手电朝碾棚里一照一一哎呀,在这儿哪!

  在碾棚里,马老四倒背着手,牵着病骡子,沿着碾道,慢慢地走着、转着,走着、转着那条无尽头的路……

  萧长春心里一热,钉在那儿了。

  一个雷声,一片电闪……

  马老四借着电闪看到了萧长春,就一边照旧走着,一边很平静地招呼他:“外边淋着干什么,快进里边来吧乙不老实地屋里呆着,还往外跑什么?你这个孩子呀!”

  萧长春走了进来,脚下的细土立刻和了泥。他看看马老四,又看看骡子:“唉,四爷,您让我说什么呢?”

  马老四笑着反问:“你为什么要对我说什么呢?”

  “我真生气了,我想跟您发火、批评您;一见面,我又开不了口啦……”

  “你没理由批评我。我做着我应当做的事情,这事情是对农业社有好处的。你批评,我也不接受!”

  “我想表扬您,可是我又找不到恰当的话……”

  “你更用不着表扬我。我做的,比我想做的差远啦,农业社需要我多做呀!你表扬,我倒惭愧了。”

  “您把自己忘了……”

  “不错。你也把自己忘了。一个人,对集体事儿着了迷,他才能忘了自己。”

  “您把一切都交给了集体……”

  “不错。一个人只有他能够舍得把一切都交给集体的时候,他才会迷住集体的事儿。”

  “这样转着遛倒不错,您真会想办法呀……”

  “只有不自私的人,才是聪明的人;往邪道上走的傻瓜蛋,都是自私的人呀!”

  萧长春笑了:“哈哈哈……”

  他笑得响极啦。

  马老四也笑了:“哈哈哈……”

  他笑得更响。

  这一老一少的笑声,压住了雷鸣和电闪……

  第一〇八章

  韩道满和马翠清两个人跑到家门口的时候,大雨才到。他们站在门楼子底下,跺着湿脚,对脸儿笑着,庆幸没有挨着这一场大浇大淋。

  韩道满说:“进去吧。”

  马翠清说:“你头走,我后边跟着。”

  韩道满说:“进去了,你得先开口讲话。”

  马翠清说:“我得装哑巴。说多了容易走火。”

  韩道满说:“你装哑巴,跟我干什么来呢?”

  马翠清说:“我给你壮胆呀!他要是打你的话,我在旁边偏拉一把。”

  两个人笑了一阵,又小声嘀咕了一阵。马翠清把那天动员孙桂英参加劳动的事儿作例子,给韩道满鼓了鼓劲儿,他们这才往里边走。

  屋子里的一股热气朝他们扑过来,只见焦振茂和韩百安两个人坐在小油灯下边。看样子他们已经谈了好长一会儿了,而且谈的很不错,坐的比较近,脸色也都好看,连屋子里的空气跟往日都有点不一样似的。

  他们一进屋,焦振茂就笑着捅了韩百安一下说:“你瞧瞧,来了吧?你硬说他们不会来。这时候的年轻人,可比咱们上年纪的人度量大呀!”

  韩百安不好意思地朝炕里挪挪,脸儿冲着北墙,说:“炕上坐吧。”

  韩道满闪到一边,让马翠清上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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