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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三)一九五九年夏天

  蔡婶婶病了。蔡家是我们的救命思人。我必须出阁楼去看看她。

  家纲说他的安全第一。现在不是报恩的时候。那个姓蔡的是有名的老色狼。我一出阁楼必定上钩。他老色狼让我们躲在阁楼里就是对我这个女人存心不良。他若是抓进牢里我母女俩如何活下去。他躺在榻榻米上。不住地胡扯下去。枕头旁边放着一个痰盂。痰盂里是他自己的小便。

  天已经黑了。我要把痰盂拿到楼下去。

  他一把拉住我的头发。头发长到腰间了。他叫我不要找理由到外面去。

  我恨不得他死掉。

  我走到小屋门口。院子里很黑。一只白身子黑尾巴的猫蹲在墙角。

  我回到阁楼。

  我走到小屋门外。有人敲大门。

  我又回到阁楼了。

  我走到院子里。一个警察骑着自行车在巷子里跑过去了。

  我又回到阁楼了。

  我走到蔡家屋子窗外。窗里有灯光。蔡叔叔坐在他妻子床边。她靠在床上。他们在谈话。

  他说他走不了了。他在台湾提倡自由选举。国民党认为他思想有问题。巷口永远停着一辆三轮车。车上永远有个车夫打困。那个车夫必定是国民党派来监视他的人。

  蔡婶婶说他监视的是躲在阁楼里的人。她不懂他为什么冒险藏匿一家犯人。他应该劝我们去警察局自首。他应该叫我们离开阁楼。他应该保持沉默。他应该和外界隔绝。他应该。他应该。许多个应该。

  我只好又回到阁楼。

  蔡婶婶得了肝癌。我必须冒一切危险去看她。

  晚上。家纲和桑娃睡着了。我竞走出阁楼了。

  蔡叔叔一个人在书房里。我在书房门口看见墒上的镜子就站住了。是那种使五官歪曲的廉价镜子。人站得愈远五官也就愈歪曲。他也看见了镜子里歪曲的女人脸。转身怔怔地望着我。他叫我进房去。我不知如何走法。手。脚。身子。全脱了节。他叫我坐下。我的嘴巴合动了几下。却吐不出声音。我坐在沙发上。就象阁楼外面的人那样子坐法。三段弯曲式。上身靠着椅背。臀部坐在椅垫上。脚掌放在地板上。各有各的部位。该弯的弯。该直的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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