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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早上风停了。者王在楼下取煤球时咳嗽了一声。我打开梯口的门。他说台风夜巷口人家进了小偷。主人回家碰上了。小偷用熨斗将他打死后跑了。老王发现院子墙脚到阁楼屋子门口有一条脚印子。原来被里是小偷在橇门。

  “小偷逃走没有?小偷逃走没有?”我和家纲同时急急地问。我们俩都趴在阁楼梯口。

  我们一家三口从阁楼逃出去了。

  我们爬上拔海一千米的山峰。桑娃一口气走到山顶。她原来是个会走路的孩子。

  我们不能停下来。停下来就得报户口。报户口就得出示身分证。身分证就会暴露我们是逃犯。我们只有晚间露宿洞穴。白天爬山越岭。偷吃山间的甘薯水果。在池塘里掏水喝。

  桑娃看见池塘里的人影。她说池塘里有个水楼。水楼里有三个水人。他们一脸污泥瞪着眼很害怕的样子。水人在风中变成各种形状。还闪着一身鳞光。她扔了一块小石子。三个水人被了,破片荡了几下又变成人。

  “人。”桑娃指着山腰叫。山腰小路上有两个人往山上爬。他们抬头看见我们了。

  从此我们在山上逃窜。我们在山路上拾到一张字条。是警察局通知山区人家谨防逃犯。我们在一天之少看见五次人。两次是过路的老百姓。三次是搜捕的警察。我们全逃脱了。

  最后我们逃进原始森林。红桧。铁杉。扁柏。全是千年大树。林子幽深黑暗。没有人的脚迹。我们爬上树顶掩藏在树叶里。他们不但看不见我们。就是枪弹也打不着我们。

  追捕的人多起来了。一层又一层的人。包围了整个山林。

  扩音器在山间大叫。

  “逃犯沈家纲、桑青注意。你们不可执迷不悟。我们全知道你们躲在森林里。你们躲藏的地方是在袋形的山区。几百个警察就包围在袋子外面。袋口也封住了。你们逃不了了。你们在森林里不能活下去。森林里没有食物。你们就会饿死。冬天到了你们就会冻死。你们不是杀人犯。你们只不过是普通逃犯。你们的罪有许多人犯过。你们自首还可以减刑。你们逃亡威胁山地居民的安全。你们若再逃亡警方决定开枪。还要出动警犬在森林里搜索。逃亡是愚蠢的。沈家纲、桑青。赶快出来投案吧。”

  沙滩上没有人。海上没有船。沙滩背后是接连不断的防风林。沙滩的舌头伸到海上。靠近海边有两棵大树。大树之间有一间茅草屋。

  我们三个人躲在茅草屋里。还有阿不拉。他是安排我们偷渡的人。我们全望着海上。

  天边有个小灰点。越变越大。变成一条鱼船。船上打出了白色的信号弹。阿不拉把竹筏从草屋前面的沙滩拖到海边。我们三人从草屋走出来。四个人在沙洲水浅的地方上了木筏。木筏向渔船划去。渔船停下了。木筏靠上去。我们爬到船上。

  阿不拉也上了船。

  船长对两个船员说要送我们到香港去走私。船到香港后每个人可以得到五千台币酬劳。现在我们装着出海打渔。

  船长把国旗升起来了。

  国旗升到旗杆顶上。一个船员递给阿不被一张字条。请他带回去给他妻子。他决定不回去了。请她好好照顾四个孩子。还有残废的老母和守寡的嫂嫂。他要阿不拉告诉她。他不回去是万不得已的事情。

  另一个船员在字条背后也附上几句话。他请阿不拉告诉他的妻子。他也不回去了。请她照顾五个孩子和盲目的哥哥。他对不起她。但他非走不可。

  阿不拉说他家庭负担很重。妻子死了,有三个孩子。还有一个七十岁的父亲。一家五口全靠他打渔维持。他也要到别的地方去。他也不回去了。

  船长命令船员以全速开船。那条船叫天字第一号。是一条十多吨的旧渔船。两丈多长。五尺多宽。驾驶台在船中间。台后有一个小舱房。

  我们整天躲在舱房里。恐怕碰上巡逻艇查问我们的底细。我们在两个榻榻米大的低低舱房里仍然不能站起来。

  但是舱里有咸咸的太阳。我们躺在太阳里两天了。还有三天就到香港了。到了香港就自由了。

  船长在船头说海上的风向不定。天边出现了鱼尾状的高云。台风快要来了。他打开收音机收听天气预测的报告。

  海浪大起来了。收音机里歌仔戏女人哭起来了。

  女人哭完了。广播员报告:

  “天字第一号渔船载有沈家纲走私犯六人偷渡出境。我方已电国际刑警组织查缉沈犯等。沈犯等必将就擒遣返我国接受法律制裁。沈犯另挪用公款通缉在案。沈家纲等犯人注意收听。你们逃到哪儿也没有用。海上巡逻艇已全部出动追缉。海上各国港口已严加戒备。希望你们赶快回航归案。”

  我在阁楼里写那样子的逃亡故事:逃亡山上,逃亡海上……再如何逃法呢?

  吁——吁——吁——盲目的按摩女又在阁楼外面朝天吹着哨子走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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