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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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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进点点头:“好。” “伟大的五反运动我们店员一定要参加的,没有一个人例外,这是肯定的……” 没等他讲完,叶积善对着夏世富鼓起掌来,好像说:你听见了吗?童进他们也都鼓掌欢迎他的意见。他接下去说:“参加五反运动有很多工作,每一个人不一定一样,也不一定同一个时间做一件事,有的人先走一步,做的早点;有的人慢走一步,做的迟点。我想,都可以的。凡事,要三思而行,不考虑成熟,就冒里冒失地干,恐怕也不大好吧。”他不得罪任何一个人,也不希望任何一个人碰他。他常常超然于双方意见之上,保持自己的第三者的立场。“我这点意见不成熟,不晓得对不对,请大家指教指教。” 童进知道夏世富最清楚朱延年的底细。他知道要夏世富写检举信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要慢慢来。等到夏世富肯检举朱延年了,那福佑的问题,朱延年天大的本事也遮盖不住。争取夏世富要更多的时间和更大的力量,不能鲁莽。并且,今天会上还有好几个人没有表示意见,更不能急。孙澜涛同志说的对,群众运动的发动,不是那么容易的,要耐心地启发,要用事实教育,要树立榜样。他等几个人说了话之后,他就说道:“大家再考虑考虑,愿意写的,可以交给我们的工会转去,也可以直接寄给市增产节约委员会,或者寄给市的首长也可以。暂时不想写的,参加五反运动其他工作也可以。” 夏世富听了心里很高兴,他低低地说:“这才像句话。” 叶积善听见了,想站起来,被童进发觉,一把将他按在原来的位子上。叶积善不满地向墙边的痰盂吐了一口痰。 童进用右手拍着自己的胸脯说:“不过,我自己是考虑好了,保证明天一定写一封检举信!” 马上响起了一片欢迎的热烈的掌声。 【第二部 第五章】 寂静的夜。马路上繁杂的人声和轰轰的车声已经消逝,偶尔有一两个人走过,轻轻迈着疲乏的步子,静悄中,远远传来叫卖声:“五香——茶叶蛋,”声音虽尖细,可是很高亢。 这时,福佑药房经理室的电灯还亮着。经理室里面坐的不是朱延年,也不是夏世富,而是童进。今天职工大会散了,他找夏亚宾谈了话,又安排叶积善去做夏世富的工作。明天,他还准备分组让大家谈谈区店员代表大会号召的体会。事情安排好了,他就思考写检举信。等到晚上大家都在外面会计部营业部摊开地铺准备睡觉,他拿了那本《为团结教育青年一代而斗争》的书,走进了经理室。他推说今天晚上想看点书,不回家,也不想睡觉。他看完了关于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团章的报告,外边的电灯熄了,并且开始发出酣适的鼾声。童进摊开“福佑药房用笺”的信纸,伏在桌子上,精神贯注地写: 陈市长: 我是本市福佑药房会计部主任,同时,我也是一个光荣的新民主主义青年团团员。我从广播当中听过你开展五反运动的报告。我还代表我们福佑药房的工会参加了本区的店员代表大会。在你领导之下,我决心参加伟大的“五反”斗争,检举福佑药房不法资本家朱延年…… 写到朱延年这里,他放下笔,凝神地望着台灯碧绿的玻璃罩子。 店员代表大会上,区新民主主义青年团工委书记孙澜涛同志说的话,在他耳际回响。五反运动是阶级斗争,青年团员要站稳阶级立场,划清和资产阶级的界限,站在五反运动的前列。朱延年几年来的猖狂进攻,作为工人阶级的一个成员,应该带头检举他的五毒罪行,打退他的猖狂进攻,想到这里,童进马上提起笔来,在信纸上沙沙地写下去: 据我所知道的,根据账面不完全的统计(朱 延年很多收入是不入账的),朱延年的五毒罪行主要有下面几项: 第一、行贿政府机关干部交际费一亿二千万元; 第二、送苏北行署卫生处张科长礼物等一千六百万元; 第三、扣发志愿军购买医药器材一亿三千万元;把过期失效的盘尼西林卖给志愿军,暗害志愿军; 第四、制造假药复方龙胆酊等共约两亿元; 第五、朱延年自称福佑药房是干部思想改造所,腐蚀国家干部思想…… 童进写着写着,不禁自言自语地说:“这样写下去,福佑药房不是要垮台了吗?” 福佑垮台,大家会失业吗?区里店员代表大会反复讲了这个问题,要大家放心检举,保证不让任何一个人失业。 夜已深沉。童进感到有点疲乏,走到窗口,把窗户推开,深深呼吸了一口春夜的清凉的空气。从海那边吹过来的风有点润湿,迎风一吹,浑身有一种舒适爽快的感觉。南京路那一带的商标霓虹灯早已熄灭了,现在残余着疏落的路灯,被一层蒙蒙的夜雾遮盖着。他注视着闪烁的星星一样的灯光。灯光静静的,好像也有点儿疲乏,如同想睡觉的人一样,眼睛一时张开一时闭起。 他默默地站在窗口,回想朱延年所犯的五毒罪行。 突然从他背后传来一阵清脆的当当的铃声,接着是一个人迷糊地高声大叫:“啊哟,不是我,不是我呀!” 他回过头去,经理室里静悄悄的,桌子上的台灯发出碧绿的光芒,越发显得幽静。他仔细辨别声音的方向,断定是斜对面X光部传出来的。他轻轻打开经理室的门,对着X光部凝神一听,果然里面有人讲话:“唔,真吓了我一跳。” 他知道这是夏世富的声音,便走了过去。 夏世富自从参加了本店的职工大会,他的心一直不能宁静。今天晚上他特地从营业部放地铺的老地方搬到X光部睡,睡了好一阵,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起来,拿了一片巴比妥用开水送下去,开始也还是睡不着,他长吁短叹,想发脾气,又怕人发觉他有心思,只好在铺上忍气吞声耐心地数着数目:一,二,三……不知道数到多少数目,他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可是他睡的并不酣适,朦朦胧胧地走进法庭。法庭上面坐着一个老年审判员,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制服;他的左边是一个中年的陪审员,录事坐在他的右边,低头在忙忙碌碌地记着口供。被告席上站着的是朱延年,下面十几排旁听席上坐满了人,面孔很熟悉,可是连一个人的名字也叫不出来。那个老年的审判员见夏世富走进了法庭,他丢下朱延年不问,转过来对着夏世富严肃地问:“你是不法资本家夏世富吗?” 夏世富慌忙回答:“不是,不是。我是工人阶级。” “你参加了工会吗?” 夏世富愣了一下,旋即信口应道:“我参加了工会。” “有工会会员证吗?”审判员的态度缓和了一点,冷静地问他。 “有,有有……”夏世富连忙掏工会会员证,几个口袋都找遍了,没有。 陪审员有旁边插了一句嘴:“说有,怎么没有?” “有,有,真有。”夏世富急得满头是汗,他再向每一个口袋摸,几乎要把口袋翻过来了,还是没有。最后,他把手插到衬衫的口袋里,摸到一块长方形的硬东西,他的脸上闪露着笑容,掏出来一看,果然是红派司。他笑嘻嘻地送到审判员面前,说:“这是红派司。” 审判员看了看,退了给他。他这时才发现工会会员证上有一块黑黑的污点。他想:糟糕了,审判员一定看到这个污点。我名义上是工人阶级,可是有污点,听朱延年的话,想做资本家。他怕审判员的眼光,也怕被告席上朱延年的眼光,更怕旁听席上的眼光。他低下头,偷偷地溜出法庭,一口气跑回福佑药房,把被蒙着头呼呼大睡。 不知道是哪个恶作剧的人,把X光部桌上的闹钟拨到三点,半夜里就响了。夏世富梦中听见闹钟响了,以为是法院发现他冒充工会会员,派红色警车来抓他这个不法资本家。他就高声大叫:“啊哟,不是我,不是我呀!” 等他完全清醒过来,发现是一场虚惊,弄得浑身是汗。他喘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唔,真吓了我一跳。” 童进不知道屋子里出了啥事体,在门上用手指轻轻敲了两下:“世富,啥事体呀?” 夏世富扭亮了电灯,把门打开,掩饰地说:“没啥,刚才做了一个恶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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