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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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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后怎么能掩饰她发现呢?” “我只要用一个晚上,第二天原物还要请你拿回,放在她原来地方。” “唔。” “今后你必须同她保持经常的交往,但不要被她疑心到你的目的。倘若你由她而交际到与她有关的日本军人,而不使那些军人妒忌你同白苹的交情,那你就完全成功。你必须有超然的姿态,同白苹在一起。” “好,我试着做。” “你千万不许对她有什么暗示,或者有劝她改邪归正的意思。” “为什么?”我惊奇了,因为这正是我所想要做的。像白苹这样的人,如果被日本人买去,那完全是因为她奢侈,因为她需要钱,因为她自暴自弃。到底她是中国人,如果给她钱,她不是同样的可以是我们的人,但是梅瀛子竟预先禁止了。这是什么意思? “这关系你整个的工作,这关系你的生命。”她冷静地说。 “我不懂。”我说:“她是一个人材,是不是?” “是的。”梅瀛子俏皮地笑。 “她是中国人,是不是?” “为什么你不能用她?”我说:“我以为你用我还不如用她。” “是的,但是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试过?” “就不许我再试呢?” “但是你的工作只是窃取那文件,还有是同她保持很好的交往。”她忽然站起来,走开去,冷静严肃地用命令的口气说。 “那么我遵守。”我说。 “谢谢你。”她说着站起,走到写字台旁打开抽屉拿出一张支票,轻盈的过来交我,她说:“这是钱。” “钱?” “收着。”她平淡地讲:“有特殊的需要时告诉我。” 我接过支票,是福源钱庄的,数目是两万元。我收起。她说:“现在你可以走了,我这里电话是×××××,电话内当然不能说话,非必要时还是不打,明天中午前我都在这里。你如不来,后天早晨七点钟,我在兆丰公园池边等你。” “那么再见。” “再见。”她同我握手,只用一个美丽的笑容送我,门轻轻的阖上,当我再回头时,我听见下锁的声音。 【二十三】 是我应当不同白苹见面就去窃取呢?还是我先去会见白苹再乘机窃取呢?白苹现在一定不会在家,我可以趁她不在设法去窃取;但是我一到她家,在情理上我只能见她不在就走,戒者一直在那里等她,决不能耽了许久,偷到了文件就走的;如果我要先会白苹,那么我就得先去舞场看她,可是她也不见得在那里,就是在,也一定有许多人包围着她,那么她会约我一个时期去看她,这样受了她约期的限制,如果在她所约的期前去就有点唐突了。我走出槟纳饭店,衡量着这两种计划,在大西路上走着。 才八点钟吧,街头已经很寥落,路灯显得分外亮,照我人影在地上摸索,天上凝云如冻,淡淡的星影如泪痕,街树现在只剩枯枝,更显得电线杆的消削。我顺着街树与电线杆走去,心中有说不出的感觉。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旅客,也像是深夜行窃的小偷。 有汽车疾驰而过,里面都是日本军人,这时正是他们夜乐的开始,也许正约着白苹预备狂舞豪饮到天明呢! 汽车行已被封存,街头也没有洋车,我需走到静安寺才有电车可乘。于是我排除了一切的感念,加紧了脚步。 快到静安寺的时候,我看到一家花店,布置得很好,提醒我进去选买了一束美丽的花束。在静安寺左近,我又买到一些水果,这才坐车到白苹地方去。 我已经好久不来白苹地方,到楼上的时候,心里有一种不自然的情绪。但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我小心地敲门,有一种偷窃者的心理使我心跳,应门的是阿美,她一见我就说:“是徐先生,怎么好久不来呢?” “我知道白苹是很忙的。”我说:“她有没有在家。” “没有。” “可以进来么?” “自然。”她说。 我把花与水果交给阿美。我个人走进客厅。客厅的布置稍 稍有点变动,但看不出有什么客人常来。阿美倒茶给我。我说:“我住过的那间屋子,现在也租出去么?” “没有。”阿美说:“现在纯粹成了一间书房。” “我去看看去。”我说着站起来。 阿美跟在我面前,到了那房间的门首,她上来为我开门。我一眼就看到四壁的图书,我像吃惊似的,不觉叫出:“书?” “是白苹小姐的朋友寄存的。” 房间布置都已改过,中间是一只写字台,写字台前面是一只小沙发。再前面是矮长桌;四周放着软凳。矮长桌上面是烟灰缸。写字台上面有零乱的书籍与信札,似乎有人在办公似的。我略一瞥视就走到书架前面,架上大多数是经济学与政治的书,英文的居多,日文的不少。偶尔还有几本法文书。 转瞬间我发现阿美已经出去,我忽然想起一个计划我跑到外面,看到阿美正走进白苹的卧室,我跟着进去,我说:“我可以走进来么?” 阿美笑了:“白苹小姐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一定。” “近来回来得早么?” “还早,”她说:“最近很少晚回来。” “那么我在这里等她。” “要不要我打电话给她?” “不要,”我说:“我也没有要紧事,不过好久不同她见面了,今天想同她谈一夜,你愿意为我买点东西么?” “买什么?” “上好的烟,高贵的酒,新鲜的点心。啊,做点丰富的sandwich,美丽的果子冻,好不好?” “怎么,这么高兴?” “好久不来这里,”我说:“这里成了久违的故乡。”我说着拿钱给阿美。但是她说:“这里有钱。” “不,”我说:“这是我的事情。” 阿美收了钱,她拿着白苹房中的花瓶出来。她让我一个人耽着,我坐下,开始注意那房间,墙上的画换了一幅石涛的山水,同任董叔的字条。家具略略有点更改,所有的书都已搬出,大概是搬到书房里了,桌上有几本American与Harper’s,我正想拿一本翻阅时,阿美捧着花瓶进来,瓶上已插好刚才我带来的花束,我说:“近来客人多么?” “很少,很少。” “梅瀛子小姐常来么?” “一直没有来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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