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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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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黑乌乌的云彩,越来越堆的厚了。远处有轰轰的雷声。雷声、炮声拧在一块,像发了洪水似地轰响。 周大勇率领第一营的战士们,拿下最后一个山堡,又往沟里压下去。他听见四面都是自己部队的号声和喊声。嘿!敌人好几万人,全部让我军窝到岔口村里了。 这是最后解决敌人的时候了。 天黑地暗。突然,闪起电,打起雪,大雨哗哗地倒下来。 周大勇带上部队插到岔口村。他看见到处都挤着溃散的敌人、骡马;到处都丢弃着武器、弹药…… 好几万敌人全被打乱了。有很多敌人士兵干脆趴在地上的泥水中,等待人民解放军收容。周大勇堵住一条小山沟的沟口,那山沟间,挤满了放下武器的敌人…… 枪炮声,军号声,“缴枪不杀”的喊声,风雨声,山洪的冲激声,轰响在陕甘宁边区的夜空。 四 “岔口会战”结束以后,彭副总司令一面命令西北野战军的主力部队,向延安城边追击溃散的敌人;一面命令周大勇他们的纵队,插到延安以南打击敌人——即使敌人插上翅膀也不能让它从延安城逃走。 从延安到西安的唯一大路,就是咸榆公路——从延安一直向南,通过劳山、甘泉、洛川等县直达西安。 周大勇他们的纵队,就是要插到延安城南掐断这条公路,不让敌人从延安逃跑。他们从岔口地区出发以急行军速度南下。山沟里,部队、游击队、担架队和跟随部队搬运弹药的老乡们,浩浩荡荡向前流去。 这时光,彭德怀将军站在山头上。他穿一身很旧的灰色士兵衣服,膝盖上有两块大补钉,脚穿粗布鞋。他背着手,严肃沉静地望着英雄的战士们,从胜利走向胜利。有时候他来回踱着,手放在背后,反复地掐着指头计算什么。 彭总左边二十步远的地方,站着周大勇他们纵队的司令员,旅长陈兴允、旅政治委员杨克文和别的十来个干部。 纵队司令员说:“岔口这一仗,我们差点把胡宗南的命要了。” 陈旅长说:“是咯,倒楣的暴雨给我们增加了困难,要不然,我们的确会把他们全部收拾光!” 旅政治委员杨克文说:“反正我们把胡宗南在西北战场的全部机动兵力,打成一堆破铜烂铁了!” 陈旅长说:“蒋介石匪徒侵占延安的时候,他们曾在‘蒋管区’各地开什么庆祝会,好像他们垂死的狗命从此得身了起死回生的灵药妙丹一样……可是现在呢?呵呵,胡宗南蛮大的威风只使了六个月就使光了!” 司令员说:“现在,西北战局让敌人头痛,全国战局更让敌人头痛。” 彭总走过来,说:“敌人是够狼狈咯,但是我们还不忙庆祝。现在,最要紧的是:不让敌人有喘息的机会,不让它从延安逃掉——进延安城是他们自己要来的,又不是我们请它来的……”他凝视着远方,爽朗地说:“毛主席早就说过,延安会变成胡宗南匪帮沉重的包袱,而且这包袱会把他们压死。现在敌人也充分地领会了这个道理,可是他们想丢掉这包袱却来不及咯!” 一位军人递给彭总一份党中央、毛主席和周副主席的电报。 彭总反复地把电报看了几遍,深思了一会,微微仰面望着万里晴空,望那在万里晴空奋飞的雄鹰。然后,他深沉的目光,又凝视那远处的山头,那里有久经考验的人民战士在前进。 司令员问陈旅长:“下边沟里正过的部队,是你们旅的哪一团?” “×团。你看,那不是李诚?” 司令员说:“要李诚上去!” 一会儿,团政治委员李诚随着通讯员上来了。 司令员问:“你们团的第一营已经过去了吗?” 李诚看了看沟里正行进的部队,说:“现在我们团直属队正过;一营是我团的后卫,还没过来。” 司令员说:“一营部队过来的时候,让周大勇上来。” 李诚派通讯员下去喊周大勇。转眼间,周大勇就打着马顺山坡向上飞驰。 司令员称赞地说:“看,周大勇多威武啊!” 话没落点,周大勇便跳下马,走到纵队司令员跟前,一看,彭总在这里,而且彭总身边还站着那么多的首长。他连忙举手敬礼,心,嘟嘟嘟地直跳。可是他看着彭总那质朴,严肃的面容时,敬爱和亲密的感情便强烈地控制了他。这种感情,是从许许多多亲身经历的胜利战斗中形成的。 司令员说:“彭总!这就是周大勇同志。” “知道。我们还谈过几次话哩。”彭总紧紧地握着周大勇的手,严肃、亲切地望着周大勇的眼,望了好一阵。他仔细地问到周大勇身体状况、工作情形跟战士们的情绪。然后,他一边摸着周大勇那匹马的鬃毛,一边说:“周大勇同志!你二十四岁就能指挥一个营作战了。现在指挥一个营,比过去复杂多咯!你记得我们在行军中的那次谈话吗?” 周大勇说:“记得,彭总。”怎么能不记得呢?那是沙家店战斗打罢的当天晚上,部队在山沟行进。同志们那个乐呀,你一句他一句,说到战斗中各种有意思的事情,最后还说到倒楣的敌人。这时候,有一位首长和周大勇一道走,静静地听战士们谈话,有时候还插问一两句话。过了一阵,这位首长说:“敌人当然要打败仗。不说别的,就说陕甘宁边区一百五十万人民和我们的战士,能发挥多大的力量,这一笔帐,敌人就始终算不清。”过后,周大勇知道说这话的那位首长就是彭总。 彭总把眼光从周大勇身上移到纵队司令员和干部们身上,再没有说什么。但是大家从他严肃刚正的脸色和那锋利深沉的眼光中,觉得他仿佛在说:“同志们!我们要学习劳动人民的正气、坚决勇敢和自我牺牲的精神。” 大家向彭总举手敬礼,准备走,彭总走过来和每个人握手。 周大勇下了山,赶到第一营的队列旁边。他骑的那匹漆黑发光的高头大马,口里吐白沫,抖擞着披散的鬃毛,像头凶猛的狮子。它竖起耳朵,头高高地朝天扬起,短促而尖锐地叫了几声;接着,又提起两条前腿直站起来。周大勇兜转马头,扯紧嚼口的一边。马在地上转圈子,他趋势跳下马,把它交给饲养员。他走到第一连队列当中,跟战士们拉话。 啊,第一连又有一百多名战士了——除了伤愈归队的老战士以外,大半是新战士。这帮新战士,有的是自动参加军队的山西的翻身农民;有的是陕甘宁边区久经锻炼的民兵;而更多的却是经过“诉苦”刚入伍的新解放战士。第一连—— 这支强大的力量,这百战百胜的战斗单位,让周大勇产生了兴奋而自豪的感情。 周大勇离开第一连才几天工夫,同志们就觉得他像是离开了三年五载。战士们前呼后应地向自己的营长打招呼。尤其是第一连的老战士,他们都像是有许多话要对自己的营长说。周大勇觉着,回到第一连就像回到家里一样。他不由得想起了许多事情:他跟这连队的老战士一块打过多少恶仗,一道没日没夜地走过多少路啊!大伙一块淋过雨,饿过肚子,一个锅搅稀稠;很多战士跟他顶着一件棉袄睡过觉。战场上,自己急了也骂过他们。打了胜仗也高兴地夸奖过他们。大伙一块度过的那些日子里,有过尽情的欢乐,有过慷慨的宣誓,有过英勇的流血,也有过伤心的眼泪!跟他并肩战斗的第一连的战士们当中,有许多人倒下了。那些人,各有各的脾性,各有各的经历,各有各的想法,如今,他们离开了世界,把自己未完成的志愿、理想和事业,统统留给活着的人了。周大勇想起那些殁了的人,他就觉得眼前这些战士干部,格外叫人见爱,格外宝贵,格外难得,格外刚强朴实。 周大勇喊:“同志们,再过几天王老虎跟马全有回来,就更好咯。王老虎回来当指导员,马全有当连长。老虎、全有、江国、长胜,四个人拧到一块搞第一连的工作,那是再美气也没有的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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