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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府中的歌谣(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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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侃如先生《乐府古辞考》引《汉书·礼乐志》云:“(武帝)乃立‘乐府’,采诗夜诵,(范文澜谓《说文·夕部》‘夜从夕,夕者,相绎也’,夜绎音同义通。)有赵、代、秦、楚之讴。以李延年为协律都尉,多举司马相如等造为诗赋,略论律吕,以合八音之调,作十九章之歌。”可见“乐府”本是一种官署名,所谓“俗乐的机关,民歌的保存所”(参看上章);后人即以他们所搜集的诗歌为乐府,却是引申义了。我们从班固的记载,知道当时所搜集的《乐府》,可分两种:一种是民间的歌谣,一种是文人的作品。但这两种都未必能协乐器之律,故使李延年为协律都尉,把它们增删一下,或修改一下,使他们都能入乐。《文心雕龙·乐府》篇云:“陈思称李延年闲于增损古辞,多者则宜减之,明贵约也。”意却重在减损一面。曹植是懂得乐府音节的人,他的话应该可信。现在所存的乐府——尤其是《相和歌》中的《大曲》——除魏晋乐所奏外,尚有“本辞”存在。我们若把“本辞”同魏晋乐所奏的本子校对一下,便可发现许多修改或增删之处,——大体说,增加处多——便是为此。 但“乐府”之名并不限于这种删改过的歌辞。亦有通晓音律的人,能够自铸乐辞。李延年自己也曾造过二十八解新声《横吹》。总之,凡可被之筦弦者,均可名乐府,故宋元人的词曲集亦有备用“乐府”之名的(以上参用陆书原文)。 《汉书·艺文志·诗赋略》卒云:“自孝武立乐府而采歌谣,于是有代赵之讴,秦楚之风,皆感于哀乐,缘事而发,亦可以观风俗,知薄厚云。” 《诗赋略》中所著录的有以下诸书: 《吴楚汝南歌诗》十五篇。《燕代讴》、《雁门云中》、《陇西歌诗》九篇。《邯郸河间歌诗》四篇。《齐郑歌诗》四篇。《淮南歌诗》四篇。《左冯翊秦歌诗》三篇。《京兆尹秦歌诗》五篇。《河东蒲坂歌诗》一篇。《雒阳歌诗》四篇。《河南周歌诗》七篇。《河南周歌诗声曲折》七篇。《周谣歌诗》七十五篇。《周谣歌诗声曲折》七十五篇。《周歌诗》二篇。《南郡歌诗》五篇。 这些是各地方的歌诗,即是直接《诗经》中《国风》一部分的。这些歌诗决不是徒歌,一因其中有“曲折”(即乐谱),二因它们都在乐府。《礼乐志》又有主各种音乐的乐员,其关于各地音乐者如下: 邯郸鼓员二人。江南鼓员二人。淮南鼓员四人。巴俞鼓员三十六人。临淮鼓员三十五人。兹邡(王先谦谓即什邡)鼓员三人。郑四会员六十二人。沛吹鼓员十二人。陈吹鼓员十三人。东海鼓员十六人。楚鼓员六人。秦倡员二十九人。楚四会员十七人。巴四会员十二人。铫(沈钦韩疑与赵通)四会员十二人。齐四会员十九人。蔡讴员三人。齐讴员六人。 那时奏乐的样子,从《楚辞》中可以看得更明白。《招魂》说:“肴羞未通,女乐曰淮些。陈钟按鼓,进新歌些。《涉江》《采菱》,发《阳阿》些。……二八齐容,赵郑舞些。……竽瑟狂会,慎鸣鼓些。宫庭震惊,发激楚些。吴歈蔡讴,奏大吕些。”又《大昭》说:“代秦郑卫,鸣竽张只。伏羲《驾辩》,楚《劳商只》。讴和《阳阿》,赵箫昌只。”在这些材料中,可见当时乐调最盛的地方,在北是代秦、赵齐,在南是郑蔡吴楚(《艺文志》中所载诗邯郸是赵,淮南是吴);因为那些地方的乐调最盛,所以著录的歌诗也最多。(以上参用顾颉刚先生《论诗经所录全为乐歌》一文中语) 汉代雅乐衰微。朱希祖先生研究“汉三大乐歌”(《安世房中歌》十六章,《郊祀歌》十九章,《镜歌》十八章),说它们皆非中国旧有之雅乐,乃从别国新入之声调。又说此三大乐歌差不多可代表汉乐府全体的声调。所谓新入之声调,又可分为两种,一为楚声,一为北狄西域之声,当时名为新声。雅乐产生于旧时的中国,即今之黄河流域。诗三百余篇,皆是当时所谓雅乐。其中只有二《南》是“南音”,照陆侃如先生的话推论,便是早年的楚声了。但代表楚声的是屈原、宋玉等的辞赋,与李斯刻石文章。汉初年的歌诗,大概都属于楚声。所以史孝山《出师颂》(见《文选》)有云,“朔风变楚”,便是说北方风气,一变而为南了。换言之,即雅乐变为楚声了。至于新声,虽为李延年所造,然出于西域《摩诃兜勒曲》,即为北狄之马上曲。则此种声调,即发生于当时匈奴西域可知。 雅乐与楚声、新声句调整散长短不同。中国古代文章,有一公例,即愈至南方,其句调愈整齐简短;若至中原,即上文所谓中国,其句调即渐长短参差,与南方不相同。然其乐章句调,亦无有长至十数字以上者。北狄与西域新声,却有这种;其句调参差不齐,比中原更甚。 三大乐歌的声调,似不能代表五言乐府诗。但观《乐府诗集·相和歌辞》中之《楚调曲》,如《白头吟》、《梁甫吟》、《怨诗行》等,皆全体为五言乐府诗,既属于楚调,则楚声亦可代表;且更可证明楚声整齐简短之一例(以上采录朱希祖先生《汉三大乐歌声调辩》中语,见《清华学报》四卷二期)。又汉乐府《相和歌》中有《平调》、《清调》、《瑟调》,多五言,谓之“三调”。《新唐书·乐志》云:“《平调》、《清调》、《瑟调》皆周房中曲之遗声,汉世谓之三调。又有《楚调》、《侧调》。《楚调》者,汉房中乐也。……侧调生于楚调,与前三者总谓之相和调。”照这样说,这三调可说是汉世仅存的雅乐了。但梁启超先生在《中国美文及其历史》稿中说这三调实是《清商曲》,从楚调出。(原书不在手边,不能详引其说)那么,朱先生的话便又得一助了。 郭茂倩《乐府诗集》分十二类: 一、郊庙歌辞;二、燕射歌辞;三、鼓吹曲辞;四、横吹曲辞;五、相和歌辞;六、清商曲辞;七、舞曲歌辞;八、琴曲歌辞;九、杂曲歌辞;十、近代曲辞;十一、杂歌谣辞;十二、新乐府辞。 这可以说是以音乐为主来分的。陆侃如先生以为“琴曲”不可信,“近代曲”亦即杂曲,“杂歌谣”及“新乐府”不能入乐,不是真乐府;他以为乐府只应分为下列八种: 一、郊庙歌;二、燕射歌;三、舞曲;四、鼓吹曲;五、横吹曲;六、相和歌;七、清商曲;八、杂曲。因舞曲的性质与一、二两种相近些,故陆先生将它移前了(见《乐府古辞考》)。这八种中,前三种里没有歌谣,四、六、七三种里都有,而六中最多;五的汉曲已失传,以“梁鼓曲横吹曲”例之,其中或有歌谣,也未可知。七旧说汉代没有,但梁启超先生说相和三调实为清商三调,那么,旧说就靠不住了。陆侃如先生也引古诗“清商随风发”,又“欲展清商曲”,以见清商之名起于汉代。但他说汉代的清商与晋宋的是否相同,却不可知;或者当时相和与清商是二而一的,到了晋宋,复于汉曲外,加了新声(《乐府古辞考》)。但无论汉代清商是否独立、里面有许多歌谣却是确凿的事实。又这八种中,鼓吹曲的音乐是从北狄输入的,横吹曲的《摩诃兜勒曲》是张骞通西域后传到西京的,所谓新声的便是。《礼乐志》中说有赵代秦楚之讴,赵代与匈奴相近,秦与西域相近,所以这种新声便输进了。(徐嘉瑞先生说,见《中古文学概论》)——黄节先生作《汉魏乐府风笺》,只录相和歌和杂曲,他以为只有这两类是风诗,也可供参考。 《宋书·乐志》说:“《鼓吹》盖《短箫铙歌》,蔡邕曰:‘军乐也。……’……《长箫短箫》,《伎录》并云,‘丝竹合作,执节者歌’。……列于殿庭者为《鼓吹》,今之《从行》者为《骑吹》,二曲异也。”汉曲辞存者只有铙歌十八首(原有二十二首,四首亡),“皆声辞艳相杂,不复可分。”(《宋书》语)这二十二首虽为朝廷所采用,其实多是民间文学的味儿。徐嘉瑞先生考察它们的文义,认为是北人所作。就可解及可考者而言,它们的内容不外记祥瑞、记田猎、记功、言情、苦战、思妇、燕饮、颂美诸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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