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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俄狄浦斯在科罗诺斯(6)


  克瑞翁如此地说着,科罗诺斯的长老们不是没有为他假装的对于他那受难的宗人的亲切之情所动;但俄狄浦斯却憎厌地答道:“你这无顾忌的作恶者,你总是以雄健的辩论织出些机警的罗网的,你如今又要以此再陷我于痛楚之中吗?看,当我为悲哀所狂时,想要离开底比斯,你却拒绝我以此慈惠;但当我哺啜够了殷忧,家庭的生活渐觉得于我有味时,你却又驱逐我出国去;啊,那时,我们的宗亲之谊在你是觉得很轻的!现在你看见我为这个城邑及它全人民所爱护,你却又来推我离开这里,以和善的话来遮盖你的残酷。但这些市民们会知道你的卑鄙的,我要告诉他们:你不是来迎接我回我的家庭,乃是要我住底比斯的边界,因此它的城邑便可永远地保其没有雅典军的侵入了。不,克瑞翁,你将有的不是我而是别的——即那复仇的精灵;它为我之故而生,要永远打扰彼土;而我的两个儿子将承继了我的那么多的土地,即足以供他们为他们的……死床之用。什么,我不比你更知道底比斯的事吗?无可诧怪的,你知我得到了更确的神示……阿波罗,是的,且从宙斯他自己,阿波罗的主儿!……现在,去!我知道你虽然不相信我所说的话,你却不再能指令我要住在何处的了。选择之权在我,而我选的却是这个雅典之国。”

  当被逐的底比斯王这样说着时,克瑞翁很艰难地抑下了他的愤怒,勉强装出安然的态度答道:“不幸的人,难道你在老年还存着凶暴的脾气吗?这脾气永是你的累害。这些无根的狂野的诅咒所害的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我以这些可敬重的雅典人为证,我是如何忍耐地听受着他们。但如果我得到了你时,我要请你报答你的朋友以和平的条件……”

  “你怎么能够这么办,”俄狄浦斯嘲傲地说道,“难道不顾虑我的在这里的同盟者们吗?”

  “如果我失败了,”克瑞翁答道,恶意地看着他,“我仍然也能刺伤你的心的,你有两个女儿;其一,我刚才中途截住了她,已派人遣她开去加以禁视的了;还有一个,我现在也要将她带去。”他做了一个信号,他的两个卫队便捉住了安提戈涅,在被惊的长老们能够动弹一指之前,拖她离开了她父亲的身边。但当女郎高声锐叫着时,俄狄浦斯也高叫道:“救人呀!救人呀!不要弃了我,啊,朋友们!”他们跑向前去,挥舞他们的手杖,叫道:“走开去,底比斯的不相识者,留下那位女郎!……这场侮辱是什么意思?……留下她来,人们,否则,你们便要灭亡了!”

  “带她到前面去,卫士们,在约定集合的地方,会合了我们其余的人等候着我。”克瑞翁命令道;不顾安提戈涅如何地挣扎,她很迅速地被带去了。她沿途悲戚地唤着她父亲的名字,使人听着异常凄楚可怜;但尤其可怜的却是看见俄狄浦斯颤抖抖的一对瘦弱的手要拖住她而扑了一个空,眼泪从他盲目之中滚流下来,一边却在哭叫道:“你在哪里,孩子?……把你的手给我……我要紧紧地抱住你……唉,可怜的我呀,她已不在这里了……她去了,我最爱的人,我的唯一的安慰者!”

  但克瑞翁讥笑地答道:“啊,从此以后,你必须自己团团转地摸索着走了,再也没有那些女儿的拄杖来扶掖着你了。那是你对于你的国家及好意者的顽强的倨傲所得到的胜利……称心如意地享乐吧!”他说了这话,便转身要走;但科罗诺斯的长老们拦阻着他的去路,他们的领袖勇敢地说道:“止步,不相识者,在那两位女郎没有送还我们之前,我们不能让你走开去。”

  “你们敢来动我一下。”克瑞翁叫道,拔出他的刀来,“因为你们激怒我至此,雅典人,你们要有更好的报复的原因了。我不仅带走了那两个女郎,且还要把她们在这里的父亲也带去!”

  “啊,无耻的恶徒!”俄狄浦斯叫道,“你已劫夺去了为我的眼与视的女儿,而现在又要施强暴于我身上了吗?对于这,我愿全知全见的太阳也给你和你的子孙们以如我一样的老年!”

  “你们听见他诅咒着我吗,老人们?”克瑞翁说道,愤怒得颤抖着,“现在,那么,我不再能忍耐得住了,我要亲自捉了他去。”

  他将长老们推开一边,捉住了俄狄浦斯的肩部,粗暴地拉他立了起来,开始要拖他走去。

  现在,长老们,年老衰弱,且无武器,在克瑞翁的刀前退却了;但他们却以全身力量喊叫起来,以期有所救助:“到这里来,救人,你们人民!……这里来,啊,首领们!救人,到这里来救人!”连树林也反响着他们的呼声。在克瑞翁能够督促他的呻吟着的囚人前进若干步之前,援兵已经来了:提修士执刀在手,带了一队从人,冲进林中空地上来。

  “谁在呼救?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他一边走着,一边叫着;俄狄浦斯啜泣着答道:“啊,最好的朋友!——因为我认得了你的声音——我残虐地为这个人所酷待,你看……”

  “吓,那个不相识者是谁?”提修士说道,他的锐眼盯在克瑞翁身上,克瑞翁放松了俄狄浦斯,挑战地站在那里。“你且平平心气,拉伊俄斯的儿子,告诉我他做了什么事,使你们全都那么高声地大喊着,使得我飞奔而至;虽然我正在祭献海神,科罗诺斯之主,在附近地方他的祭坛上。”

  但俄狄浦斯只能喘息地说道:“这人是克瑞翁……他把我的两个女儿都拖离我的身边……且把她们押去囚禁着。”

  “你怎么说?”少年国王雷声地叫道。

  “这是众人亲眼所见的事,我的国王。”长老的领袖说道;然后他简单地告诉国王安提戈涅和她的妹妹如何地被捉而去。提修士的为人是,当他的心已决定了所有举动之时,是不欲费时多谈的;他听着他们的话,不附加一句,然后对他的从人们说道:“快点回到祭坛上去,你们中的一个;吩咐所有的市民们都聚合在一处。无论步马,快快地到‘商人的十字路’上去。他们似乎最有可能在女郎们被送到底比斯去的大路上截留住了她们。现在,快点,带了我的命令而去!”然后,当一个捷足的奴隶向科罗诺斯去时,提修士便回身向克瑞翁说道:“谁敢触着这个人;如果我的愤怒对待他如他所该受的话,他将不能逃出我的手中而没有损伤。谢谢我的忍耐力,克瑞翁,我现在只留下你为质,直到那两位女郎安全无伤地带了回来为止;因为你已做下一件最辱及你的祖先和你的国家的行为了……哎,你将一个在一个友邦保护之下的乞求者们捉去,不是从底比斯学来的吧!你难道以为我的城中所有的人都不过是些妇人们或懦夫们,而且视我如无物,乃敢加我们以如此的一种侮辱吗?我只叮嘱你这一次,将俄狄浦斯的女儿们送还给他,并且须立刻办到,否则你要注意,你将耗你的余生于雅典,当作一个强迫的居民了。”

  “埃勾斯的儿子,”克瑞翁答道,“我从不曾想到要加你或你的城市以侮辱,而我的这个行动也不曾触犯了谁。因为我很明白,你是不会接受一个不洁的人,且是一位弑逆者的;我知道你们是以正直聪明著称的,一定会禁止如此地逐人居住于你们城市之中;否则,我绝不会试为这个捕捉的了。不,即使如此,我也不会用强力的,全为的是他诅咒我和我的一家,我才生了气的。那么,实在的,我才想以怨报怨;因为一个人的精神并不与他的身体同老,只有死亡才能使它硬结受损害。但现在在我一方面,有的只是正义而不是强力。我且服从于你的意旨,国王,如你所欲的办着……我是一个老人,且是独自一个……然而还没有到那么衰老,有一天相遇了而不偿报你的!”

  “啊,无耻的人!”俄狄浦斯叫道,在提修士能够开口答复他之前,“这是我还是你自己,你想想看,为你刚才那么利口滑辞地说着的侮骂的话所秽蔑的?杀人……结婚……困厄……这些都是你说来斥骂我的,然而你却十分明白地知道,我在这一切事中,只不过是神道们的无知的工具而已,他们似乎是对于我族蕴着旧恨的。是的,此外你更不能有可责的事加在我的身上了,除了我无知地犯下了的罪过之外,我从不曾违背践踏了什么;而这些罪过,却不是出于我的故意,而是出于上天的神力之所为的。我父亲的精灵,假如他能够听见,能够回答的话,他一定要声明我对于他是无罪的!但,啊,你这硬心肠的恶徒!你迫着我说到她的婚姻,她却是你自己的姐妹,你不自羞吗?我要说的,因为你的嘴那么亵渎神道地乱说着!我乃是她的儿子,她的儿子……呜,好不可怜!……而我们一点都不知道;而她,我的母亲,生了好几个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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