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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俄狄浦斯在科罗诺斯(7)


  盲人战栗地停止了一会儿;长老们且怜且怖地喃喃着;然后他又对克瑞翁悲楚地冷嘲道:“但你,实在的,却不信托于公理,只是逞着你的滔滔雄辩,说着不论可说或不可说的话。你乃很想这样谤诽我,而媚谀提修士,恭维雅典人。然而你在你的颂赞中却忽略了一件事:在地球上没有一个城市是比这个雅典更敬重神道们的,因此,你便拖捉着我这个老年的乞求者,有如你之拖捉去了我的女儿们。因此之故,我现在招致住在这里的女神们,以祷语求她们。来援救我,保护我;你便会知道守卫这个城市的人们乃是何等样子的人。”

  于是国王提修士说道:“话已说得很够了。领我前去,克瑞翁,到你刚才送了女郎们去的地方,如果她们这时还在那里,我便带了她们回来;虽然我们的市民们这时或者已经找到了她们,救了出来,别无余事可做。但我要警告你,你不要以为机诈巧辩会有济于事的;我不是那么简朴的人,会相信你背后没有什么兵力而敢如此地横行无忌;因此,我已筹有办法了。你想我如何……或者你以为我的预防是不必要吗?”

  “你所说的话,无论什么,在这里,我找不出错处来……”克瑞翁恨恨地答道,“当我回到家中时,我便将知道怎么办。”

  “走,随你如何地恐吓着吧!”提修士道,“但你,俄狄浦斯,安安静静地在这里等着;因为,信托我,我要送你的女儿们重回到你身边来,否则,便死于这场竞斗中。让长老们陪伴着你一会儿。”

  “但愿神福降临于你身上,啊,提修士!”俄狄浦斯叫道,“为了你的高贵的心胸,也为了你对我表示的正直的好意……”

  一点钟刚刚过去,虽然在这一点钟中,在悬悬和思念着的俄狄浦斯看来,每一分都成了一点钟。科罗诺斯的长老们在这时候,尽力地用有希望的话语来安慰他;这时他们突然快乐地喊了起来:“啊,旅游的朋友,我们的预言果然不是虚伪的!看呀,这里来了你的两个女儿,我们的国王和她们同来!”

  “她们在哪里,在哪里?……这是可能的吗?”盲人颤声说道,站了起来,伸出他的双臂;于是安提戈涅立即投身于这双臂中,叫道:“啊,爸爸,爸爸!但愿有天神能够允许你见见这位人中的最高尚者,他带回我们给你了!”

  “我的孩子……你们两个都在这里吗?”俄狄浦斯说道,快活得哭出泪来,“伊斯墨涅也在吗?……走近来,走近来;让我觉到你的手臂在抱着我,我的亲亲,那是,我想我是再也不能感觉到的了!……哎,我复有了我的最爱的人了!现在,我即死了,也不至于是完全不快乐的了,为的是她们在我的身边……那么,靠着我,一个人一边的手;你们且憩息一会儿,定了喘;告诉我,简简单单地,所有经过的事。”

  安提戈涅说道:“爸爸,在这里的这个人乃是我们的救主;你该从他那里听到他的功绩,我便是那么简单地答复你。”于是她回过她的庄重而温柔的眼光在提修士的身上,他正站在旁边。

  “啊,朋友!”俄狄浦斯说道,“请你不要诧异,如果这个想望不到的我的孩子们的归来的快乐,使我喋喋多言!也不要以为我是不知感恩者;因为我很知道,这乃是你的工作,你独自的工作——你从她们的困厄之中救了她们出来——但愿天神们如我所祷求的报偿你和你的市民们!拿过你的手来,国王,使我可以握住他,吻你的颊……如果那不是轻举妄动的话。然而,我说的是什么话?我那样的一个不幸者,怎么会愿你来接触一个那么深染着许多罪恶的人呢?不,不,我不望着它,也忍受不住它;因为除了与悲戚相习的人外,没有人能有力气分担我的担负的……所以,歌颂你,提修士,在这个时候;自此以后,请你都如今日似的保卫我。”

  提修士以和善的声音答道:“真的,我对于你见你的孩子们归来后的快乐,因此说话不免絮絮之处,并不觉得可怪,且也并不怪你先和她们谈着,然后及我。你什么也不曾触犯了我,我是想要以行为,而不欲以言辞使我的生活光荣的。为了证明那一层,我对于你誓言不曾反悔了一点,老先生;我带了你的孩子们安全无伤地和我回来。但关于那场争斗是如何得胜的话,则我又何必多说呢?这一切你都将有暇从你的两位女郎那边听得。说得够了;现在要注意到别的事了,这是当我到这里来时有人报告我的。他说道,有一个人,不是从底比斯来,却是你的宗亲,曾突然出现在波塞冬的神坛上;当我为你求神援助时,他也在那坛上祭神;现在,他成为一个乞求者而坐在那里。”

  “他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俄狄浦斯愁眉地说道,“他为什么要做一个乞求者而乞求着呢?这一定是有着重大的缘由的;否则,他不会取了那个乞求者的座位的。”

  “据我所知道的,”提修士说道,“他所希望的乃是,要求允许和你说话,然后安安静静地自行走去。”

  “但是他会是谁呢,这位乞求者?”俄狄浦斯固执地说道。

  “请你想一会儿,”提修士徐徐地说道,“你不是有一位宗人住在阿耳戈斯吗?也许是他愿意来和你说话。”

  “不要再说第二句话,最爱的朋友,”俄狄浦斯叫道,“我已十分明白你指的是谁;不,不要为他请求,你这是不值得的。”

  “但我,”提修士说道,“既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他更不曾做过什么事值得我的责让。”

  “他是我儿子,啊,国王!”俄狄浦斯叫道,“我的不孝的儿子;在所有活在世上的人们中,那个人的声音是为我耳所最憎闻的。”

  “但实在的,”提修士说道,“你听听他的恳求也是无害的,因为你可以自由地拒绝或允许他。我看不出为什么这要使你痛苦;再者,我还要你注意,生怕你会触怒了那位神道,因为这个人是自置于他的保护之下的。”

  于是安提戈涅说道:“我的爸爸!我虽年轻,请你不要拒绝我的话;请你允许他来对你谈话;请你俯允伊斯墨涅和我能够再见到我们的兄弟!因为他所要施用的,乃为劝说,并非强力;那么,听他说说又有什么害处呢?……你既生了他;所以,他如不那么鄙下地不敬地错待过你,你不能够合法地在他的身上报仇的。啊,爸爸!啊,请你记住,你自己是如何地受到父母的苦处!请你回想到过去的事,你便要明白。我知道,恶意的愤怒是要收获如何的恶果的;你得到这,不只是很少的证明……为此而盲了双眼!来,请你听听提修士和我的话!那些以公理求人的人会恳求得很久的;并且,一个人也不该接受了好与坏而以同一的东西偿报人家。”

  “我的孩子,”俄狄浦斯说道,“你以你的话赢得的这个快乐在我是悲楚的……不管如何,我且从了你的意思吧。不过,朋友,如果那人到这里来了,请你不要让人用强力主宰了我。”

  “我不需说第二次,老人家。”提修士答道,“我不夸口;但你放心,当任何神道还照应着我之时,你是安全的。”

  他说了这话,便离开他们向科罗诺斯走去。现在,他说起的那个乞求者正在附近等候着,正在圣林的外边;所以不到几分钟之后,安提戈涅便柔和地叫道:“他来了,我的爸爸……没有一个跟从的人……眼泪从他的眼中涌出。看,波里尼克斯是在我们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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