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英国女士与孙先生的婚姻(26)_邹韬奋

二六

　　汉密顿在他的妹子汉密玲公寓房里大谈其“爱翡和孙钦露”。汉密顿并不知道他的妹子在那里单想思孙钦露，以为她心里专为他设法把爱翡弄到手；在她的妹子方面，她以为我们各有所爱，你帮我的忙，我帮你的忙，各人把各人的目的达到，岂不各偿所愿？所以他们在房里谈话的时候，有的地方简直各不相谋。这种尴尬的情形，想读者在上次已经看出，此处无庸多述。且说他们谈话的时候，汉密顿既对他的妹子承认已经向爱翡求过婚，汉密玲就问他在什么时候开口的，他以为何时开口在实际上无关重要，不肯说出，后来经他的妹子再三诘问，他才没精打彩回答道：“我已经向她开口求过好几次了。”

　　汉密玲接着问道：“是不是在她常见孙钦露之后？”

　　汉密顿听见孙钦露三个字，忽然怒形于色，很粗率的说道：“你不要提孙钦露！他那里配得上和我争婚！他和我的求婚有什么关系！”

　　汉密玲很坚决的对她的阿兄说：“我老实告诉你。孙钦露和你的求婚的确有极大的关系。据我的女友邬玛利告诉我，孙钦露第一次看见爱翡是在珠莲女士家里所举行的花园会。你第一次向她开口求婚，是不是在那次花园会举行之后？请你不妨老实告诉我罢。”

　　汉密顿本是一个无用的纨袴子弟，被她的妹子这样锐不可当的逐层诘问，他当然不能再有所掩饰，不过一时却不好意思取消他的强项态度，所以嘴里仍不肯说，只得把头点一点，表示承认他的求婚确在那次花园会举行之后。而且他自己也未尝不觉得自己无用，心里虽爱爱翡的美，又没有本领去弄到手，既知道他的妹子诡计多端，手段泼辣，所以暗中希望她能助他一臂之力，成其好事，所以他妹子所问的话，就是他心里不高兴回答，也不得不勉强回答。

　　汉密玲看看她的阿兄点着头，已知道他的意思，便燃着一根香烟，插入嘴里吸着，同时她的暗淡无光的眼睛，望着天花板呆看，显出她在那里计上心头的神气，既而说道：“我想到一个法子！我们一定要骗得孙钦露相信爱翡曾经爱过你，随后又二三其德，背盟违誓。”

　　汉密顿听了这句话，跳了起来呼道：“好极了！好极了！我真要怎样感谢你的妙计啊！”他快乐的声音还没有完，不料他的妹子又接着说道：“我们同时还要骗得爱翡相信孙钦露已经和我订了婚！”

　　汉密顿听了这句话，笑容尚未完全收下，怒容已经涌着上来！他怒声斥道：“胡说！我决不愿听这样的话。我对孙钦露恨极了！就是你为我而假装和他订了婚，我也不愿有此污辱！你竟敢对我说出这样的话，真是荒谬绝伦！”

　　汉密玲多么厉害，看见她的阿兄那样瞎跳瞎闹，她不但不怕，而且发一声冷笑说道：“我要末不和孙钦露订婚，若和他订婚，便要做到真的，便不是假装的！”

　　汉密顿当然火上添油，更怒得不堪言状！但是她的妹子仍是不理会他的样子，接下去从容不迫的说道：“我要向法庭提起诉讼，说孙钦露违背他和我的婚约。所可惜的我一时还拿不到他的证据。他从来不肯写信给我，连一张字条都不肯写给我。就是我打电话给他，我还没有说上三句话，他就把听筒搁起！他又从来不肯和我跳舞。所以我要向外宣布和他有婚约，却也有些困难。”

　　汉密玲究竟有何泼辣手段显出来，只有再听后来的事实才能知道。

　　【译余闲谈】

　　我国的老式婚姻，全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女两方本人非但不参加，并且羞答答的规避！尤其以女子为甚。在这种情况之下，男女本人方面无第三者竞争之可言。不过到了新式的婚姻，由男女本人自己物色，于是便难免竞争，或数女谋一男，或数男谋一女，那个谋到手，便算胜利，这是自然的趋势，不是什么不好的现象，但是“谋”的时候要出以光明正大的态度，堂堂正正的进行，不应该下暗箭伤人，做出卑鄙诡骗的事情。我有一位同级的同学，看中了某女校的著名美女生，但是“谋”她的人多至数十，我的那位同学在上海光明正大的进行，后来她赴美留学，他也跟着到美国去留学，但是还继续做他的光明正大的“谋”的工夫。所谓光明正大者，用自己的热情和品性学问感动对方的敬爱，增强对方的友谊，不用欺骗或暗伤他人的恶劣手段。经过八年之久的竞争，那位女士深觉他人用情之伪，只有他最靠得住，竟委以终身。我觉得这件事便很正当。至于汉密顿和他的妹子汉密玲，我不怪他们竞争，只怪他们的手段太卑劣可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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