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邹韬奋 > 一位英国女士与孙先生的婚姻 | 上页 下页
一九


  孙钦露独自一人在房里,坐在宽厚的“沙发”上,静悄悄的翻阅爱翡女士叫他题写几个字的一本笔记,异常的安闲舒适。她的那本笔记里,请了许多名人题了许多文字,他越看越有趣,那里面有许多名人,爱翡女士所以认得,当然是因为她的表兄史诺爵士在美国外交界声誉素著,交游素广,因此社交方面也非常讲究,爱翡女士也常参加其间。除了当时名人的题词之外,还有许多是她自己的朋友,珠莲女士也在其内。孙钦露看到爱翡女士自己所记的文字,更觉得精神专注,兴趣浓郁。这本笔记簿子,还是她十六岁时候做生日的那一天,有一位挚友送给她的。在那个时候,她的年纪虽然很小,而她的文才却已峥嵘可惊,孙钦露看了,当然又加上一百分的倾倒。他把全本看完之后,满面笑容,带这本书走到书桌的旁边坐下,先拿中国笔,濡着墨,就空白的一页上题上几句,再用钢笔把英文写上去。等墨水都干了之后,他还拿到窗口去细细的看一遍,才把他合起来,他还想细看一下,所以暂时还不想就送去。

  过了一天他稍为空些,就去访史诺夫人。到了史诺家里之后,只见史诺夫人一人在家,他欣欣然对她说道:“我居然遇着你在家,愉快得很,你今天身体已经健适了吗?”

  史诺夫人十分殷勤的接待他,并谢他说道:“我现在身体完全好了,承你多次的慰问,非常感谢。这几天我的丈夫因公使馆里忙得了不得,有的时候到了夜深才回来,今天可不在家,刚才我打电话问他,他说今天下午也许可以回家用茶点,但是现在时候已不早了,想不见得能够回来。我想你这几天也是忙得很,承你盛情,多次差人慰问我和我的小孩子,你待朋友真好。”

  孙钦露说:“这也是你们待我好,所以使我难忘。”谈到这里,他便问起史诺夫人的两位小公子在那里,他说他要想看看他们,其实他何尝真是要看看他们,不过要想看看他心目中的“她”,所以不得不先问“她”的“他们”罢了。

  史诺夫人听了他这个意思,回答的话却也很别致,她是否另有用心,固非我们局外人所知,不过她的确这样的回答他:“你喜欢看看狄克与博浪吗?你真的喜欢看看他们吗?我的这两个小孩子天真烂漫,讨人欢喜,现在又承你见爱,真觉得十分荣幸。不过今天你却看不见他们!他们都随着史诺爵士的表妹到露斯希尔去玩去了。”(按露斯希尔即珠莲女士所住的地方。)史诺爵士的表妹是谁,就是孙钦露所倾倒的爱翡女士,这是读者所知道,用不着我来多嘴。不过史诺夫人有意不直说,却喜欢兜一个圈子说出来,倒也别致,也许是女子酸素别动队的作用!

  孙钦露听到这里,才豁然明白他此行的目的完全无着,但是当时又不好意思转身就跑,只得略为坐下谈一会儿,起身告别,并请史诺夫人代向史诺爵士道候。他走出史诺公馆的大门,便一溜烟的往露斯希尔跑。

  【译余闲谈】

  天下事在要想得而未得到或将得到的时候,是最感得快乐的时候,等到真真得到手之后,也不过尔尔!所以有人说:“做恋人时代比做未婚夫妇时代快乐。做未婚夫妇时代比做实际夫妇时代快乐。”孙钦露在这个时候好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什么似的,也是他最感快乐的时期。史诺夫人也许看出他的“心事”,所以有意从从容容的和他“寻开心”。

  把话说回来,上面所说的“做恋人时代比做未婚夫妇时代快乐,做未婚夫妇时代比做实际夫妇时代快乐”,并不是说实际夫妇间的感情一定不好,不过“好新奇”是人类的普通性,乃是一件事实。再进一步说,情的作用也许可以分为“热情”和“挚情”两种。“热情”作用是一时的,“挚情”作用是永久的。“热情”原是只有一时的作用,如果没有“挚情”来继续接连下去,便是苦痛的根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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