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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汪炳贵道:“怎样不要?就说打通电报吧,总要简练痛切,才能动人。要办到这个样子,就非古文老手不可。这里唐雁老的电报,本来说着是他的学友,文章道德,都很高的。于是江西省长复了一电,说是正缺少一个会作古文的秘书。彭君如肯就,就请即日南下。唐雁老也不等敝师同意,竟自复电答应了。一两天之内,那边就要汇川资来的。”

  牛古琴道:“这样说起来,是一个秘书,不是秘书长了。”

  汪炳贵道:“他要是请别人,当然是个秘书。因为敝师是雁老方面的人,不能不特别优待,打算把现在的秘书长,调任出去,由敝师接手。”

  牛古琴道:“呵,这样办的,面子倒是十足,这话你怎样知道呢?”

  汪炳贵道:“这全是电报上说的。你哪里知道,他们打官电,是不花钱的,爱怎样说,就怎样说。”

  牛古琴抓了一把点心,放到汪炳贵面前,说道:“这是特意在老稻香村买来的,大哥请用一点儿。”

  汪炳贵用两个指头,夹了一块玫瑰鸡蛋糕吃了,口里咀嚼着说道:“很好。”

  牛古琴笑道:“我知道大哥喜欢吃鸡蛋糕,特意买来的呢。彭老先生到江西去,大哥也是要去的了。”

  汪炳贵道:“我本想托敝师和唐雁老说,就在北京找一个事。不过他一定要我给他去帮助笔札,我不能不去。你不知道,前两天,我和敝师同坐一辆汽车,到唐雁老公馆里去了,敝师和雁老下了两盘围棋,我在旁边观局。后来我也和雁老对下了一盘,雁老对我很客气,不时地把脸对着我说话。因为我去是第一次,回来的时候,一直送到重门下。你看,这个样子,我还不能在他那里找一个事吗?”

  牛古琴夹了一块鸡蛋糕送到汪炳贵面前,说道:“还吃一块。这样说,大哥一定是要南下的了。哈哈,将来的前程是不可限量的。”

  汪炳贵道:“你吃吧,我只要这一块。”

  牛古琴又夹一块鸡蛋糕,放到汪炳贵面前,说道:“这是为大哥买的,不要客气。大哥南下的话,能不能够和彭老先生说一句,将小弟也带了去。哈哈,我这真是不自谅。但是,谁叫我们换了兰谱呢。有人说,现在拜把子无非是敷衍面子,这话我就不相信。如今的人,虽然不能高比桃园三结义,然而说一个性情相投,也不是一个没有。哈哈!大哥!不是我瞎说的话,我们的情形,相同的地方很多。在我一方面,我是引大哥为风尘知己。不过大哥对于我……”

  汪炳贵道:“还不是彼此一样吗?”

  牛古琴笑道:“我也这样想。”

  说着,马上哭丧着脸道:“我的景况大哥是知道的。用了家里许多钱,一事无成。要回家,真是无面目见江东父老。要说不回家呢,老住在北京,如何是个了局?”

  汪炳贵道:“大家都是至好朋友,我当然要替你想点儿法子。不过敝师现在南下,一来是初到,二来是个幕宾的性质,恐怕不便带许多人去。而且敝师的脾气,是固执一流,你也知道的,我们去得人多,他一定嫌有些招摇。再说由北京到南昌,一个人的川资,从简省方面说,也要三四十元,大家同走,敝师也不容易办到。”

  牛古琴道:“据作弟的看起来,一律不成问题。第一,彭老先生是个秘书长,对于省公署可做一大半主,安插十个八个人,绝对不成问题。第二,彭老先生一个,你一个,我一个,不过三个人。就再添上三个听差,也算轻车简从了,‘招摇’二字,从何说起。第三,川资一层,就是彭老先生肯代垫,我也不敢拜领,哪怕当衣服呢,这几个钱,我总要想法子的。”

  汪炳贵听他所说,条条是理,便道:“不过,各有各的难处。好在我们非比泛泛之交,过一二天,我趁便和敝师说说看。若是他老人家答应了呢,千好万好。万一不然,我再替你想法子。”

  牛古琴见汪炳贵已松了口,丢了烟枪,跑回房子,在箱子里搜罗了一阵,找出六块钱。于是又在身上摸了一摸,摸出一沓铜子票,折合市价,凑了二十一吊,另外添上四个铜子,也算一块。然后将一张八行信纸,裁下一小条,写了一行字道:“前次欠项三元,一并奉送。”

  合计六块现洋、一块铜子票、三块钱账条,共计十块,把一张红纸完全包上了。在红纸上写了两个字道:“旅敬。”

  办好了,复到汪炳贵屋子里来,手上捧着纸包,对汪炳贵作了一个揖,说道:“大哥此次荣行,作弟的应当尽一点儿敬意,以壮行色。只是客边不大方便,这点儿小意思,大哥买包点心路上吃吧。”

  汪炳贵一见红纸包,早就知道他是送钱,一翻身由床上坐起来,说道:“这个使不得!使不得!”

  牛古琴道:“作弟的也知道不像个样子,不过表示一点儿敬意罢了。”

  说时,把那纸包向汪炳贵手上就乱塞起来。汪炳贵一面推让,一面用手将纸包捏了一把,估量着也有着十块钱之多,心里想道:“这人倒是慷慨,一出手就送这些个钱。”

  只好接着那红纸包,托在掌心里,对牛古琴道:“你这是何必?我们自己兄弟,还拘这此虑花客套。再说我何日动身,也还没定,你怎么就先破费起来?我真是不过意。”

  牛古琴道:“我已经说了,这是一点儿敬意,若是不肯收,就是嫌少了。”

  汪炳贵道:“岂有此理?难道说我还是个不识好歹的朋友吗?这样一说,我倒只好收下了。”

  说了这句,就把红纸包往身上一揣,说道:“你府上的款子,还没有汇来,你的景况,我是知道的,其实自己兄弟,真不在这上头。你所托我的事,我一定对彭老先生去说。好在我们又不要很大的差事,只要能把‘衣食’二字,糊得过去,也就可以了。”

  当天晚上二人谈到深夜方散。牛古琴走后,汪炳贵将红纸包打开,见有这些钱,是好几个月来,最大的一批进款,心里自然有几分愿意。不过看到前次欠项三元一并奉送的字条,却又不大快活,心想,你既来求我,何不就送我十块整数呢?到了次日,汪炳贵见了彭如心,便说道:“我们南下,要不要带两个人去?”

  彭如心道:“我们这次去,也是依人作嫁,总是谨慎一点儿好。前天雁程说,送我五百块钱川资,我当面拒绝了,说了只和他借一百块钱,将来由南昌寄还他。这一百块钱添补添补衣帽,买一点儿土仪,也只够我们两人的川资了,哪里还能带人?”

  汪炳贵道:“别人呢,门生也不敢荐,就是我那个把弟牛古琴,他困居在北京,真不得了。”

  彭如心道:“你不是说过,他抽鸦片烟吗?抽烟的人,我是顶讨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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