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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止波接了这一角围巾,不知道自己去交给那姑娘,还是叫长班拿去转交呢?正好站在过厅里犹疑,就看到那位姑娘,拿着一盏小琉璃煤油灯走了过来。看那样子,正是去寻找东西。这个时候,男女交际尚未十分公开。纵然这东西在自己手上,一会子工夫,还没有想到用什么言语对那位姑娘去说。可是那姑娘已经看到那紫色围巾在他的手中,就改路向杨止波面前走来。杨止波这就不能再犹疑了,便道:“刚才这位卖熏鱼的交给我这条围巾,我是新来京的人,正不知道向谁交还,大概是姑娘的吧?”

  说着,拿着围巾,把手一伸。那姑娘道:“正是我的,谢谢你了。”

  把围巾接过去转身走了。

  杨止波把围巾交还了,就把熏肚带回屋子里去,慢慢地咀嚼。回头写完那封信,便熄灯睡觉。次日九点多钟,又带着那封信向邢家去工作。正走到门外,身后却有一位姑娘走来,上身穿了灰色薄棉袄,下身系了一条青色绸裙,头上梳个辫子,手上夹了几本书。杨止波赶快避开一边。可是这姑娘很是大方,回转身来,向他点了个头,脸上还带着几分笑容。杨止波赶快回礼,那姑娘却是走了。这就猜着这姑娘一定是昨晚失落围巾的那一位。昨晚没有看清楚姑娘是什么样子,现在看来,姑娘是瓜子脸,一双眼睛很灵活。她手上拿着几本书,那当然是读书的了。这也不去细管了,自己还是去工作吧。

  这样到邢家去工作,一过就是好几天。这天下午,工作完得很早。邢笔峰笑道:“今天完事很早,带你向中央公园散步一回,你去不去?”

  杨止波道:“很好呀,北京城里,好多地方我都没有逛过呢。”

  邢笔峰听说,就连忙起身进去,加了一件青呢马褂、一顶灰呢帽子。他家里有自备的人力车,只喊了一部车子给杨止波坐,两人就同向中央公园。这个时候,公园开辟不久,园子里只有千百年的老柏树,一棵一棵的绿叶交柯。亭台楼阁,这时少有。进了绿树林子里,前面有一带红墙。走进红墙,是一片旷地。旷地很大,二三百步外,有短石头牌坊,短的围墙,四面环绕起,中间有五色土筑成了一个台,这叫社稷坛,向北一百多步,有两重殿,这是以前皇帝拜社稷的地方。

  中央公园票是五分钱,可是这一天,有个大力士,要在这大殿里比武,所以票价一涨提高十倍,要卖五角钱。邢笔峰就拿出两元钱,买两张入门券,同杨止波进去。怎么议定说是五角钱,何以又要一元钱一张票呢?原来这中交票要给袁世凯乱发。袁世凯死了,这票价就猛跌下来。后来官方议定,一元钱变成五毛了。两人进去之后,看看红墙边下,摆了许多茶桌,这是允许卖茶的地方。两人就在这里泡上一壶茶,倒是藤椅子,二人对面坐下。刚刚坐了一会儿,来了一个人,身材很高,也是穿着灰色哔叽夹袍、青呢马褂。他见到邢笔峰,便取下头上呢帽子为礼。邢笔峰连忙起来介绍,说这是太东通信社社长陈廷槐先生。杨止波自己也通上了姓名。

  杨止波看这人,长形的面孔,年纪也不过三十岁上下。那人对邢笔峰道:“我正要到足下府上去,可巧在这里就碰着了。”

  邢笔峰就将桌上茶斟了一杯,移到陈廷槐面前,笑道:“阁下还有什么事找我吗?”

  陈廷槐将藤椅子移了一移,身子就近偏了一偏,笑道:“我社里的稿子,想都看过了。我想足下用不了的稿子一定很多,一天分几个条给我们用好不好?”

  邢笔峰道:“现在英国方面的稿子,我们的老东家嘱咐不许外售。不过这位止波老弟,他或者可以分上几条。”

  杨止波听了这话不禁倒吓了一跳,想想自己不过是在邢家帮忙,有时几条稿子还都凑不起来,哪里还有稿子给人呢?那个姓陈的倒认真起来,便向杨止波道:“足下可以替我们帮忙吗?”

  杨止波看看邢笔峰的颜色,似乎要表示他的话十分可靠,也就不敢把事辞掉,便道:“虽是有几条稿子,我是初来北京,地方不熟,透着朋友方面,也疏散得很。所以我自己不敢说这稿子可以分用。因为我还有同事,最好我能问一问同事,再来答复先生你。”

  这几句话,倒是深合邢先生的口味,他向陈廷槐道:“暂且谈到这里为止吧。你怎么有工夫到这地方来呢?”

  陈廷槐笑道:“看武术呀!据管事的人说,这是个西欧人,有很大的力气,就是两条牛一并排站着,他在后面将牛尾巴一拉,两条牛如弄弹丸一般,他叫退若干步,就退若干步。”

  邢笔峰笑道:“倒要去看看。同谁比武呢?”

  陈廷槐道:“是镖行里的。”

  这样一说,连杨止波也很有兴趣了。

  坐了一会儿,听到锣响。这茶桌上伙计笑道:“先生,你们上大殿上去看他们比武吧,这锣一响就开始了。”

  当时三人含着笑容,向大殿上走去。只见殿上一个比武的台,大概有二尺高,有三丈见方。这时,看热闹的都来了,大概也有二百人光景,都站着。这台上站立着一个人,穿了一身运动衣,大腿粗臂,宽宽的胸脯挺得高高的,是个白种人,嘴上留了一撮小胡子,他不会说中国话,就是挺立台中心。另一个人,穿深灰色西装,说:“他叫劳恋,有很大的力气,他站在台上,几个小伙子拉他不动。他能把拳头轻轻地一挥,你就得躺下。我们预备几个会武术的中国人,和他比武。你看这几位和他比武一下,全得躺下来的。”

  他这样说着,果然有七八个小伙子,站在台后,预备比武。

  他刚说完这比武的话,在看客堆中,就有人喊道:“慢着!你说这位劳恋先生要是有中国人上前一比武,就得躺下。我是个中国人,愿上台比一比武术。至于躺在地下,那自然不妨事,就是一下打死,也没关系。你问一问劳恋先生,我这个请求怎么样?”

  穿西装的人,当时看了一看说话的人,就把这话告诉劳恋。可是这个在人堆里说话的人,他也不等劳恋说什么,便一脚跨上台来。大家看这人,上穿青布薄棉袄,不穿蓝裤子,却穿了长袜子,把裤脚系上。头上戴顶半个西瓜式的灰色帽子,脸是圆形,看来也有五十岁,满脸红光,没有蓄胡子。看样子好像是一位庄稼人。

  那劳恋看到他这样打扮,又已走上台来,料着也没有什么本事,便告诉穿西装的,愿意比武。穿西装的虽没劳恋那样大胆,料想比一下武也没有什么关系。若是这人真有两下,那就两下讲和,便站在两人当中道:“劳恋先生愿意比武,请教你贵姓?”

  这老者笑道:“问我姓名做什么?打输了,我就一溜烟地跑走了。万一打赢了,替中国人出口气,我也马上就走。请问劳恋先生,怎样的比法?这里有个主客之分,我愿请他先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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