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张恨水 > 记者外传 | 上页 下页 |
七 |
|
那位穿西装的倒明白,这老者说话颇有分寸,不可太藐视了。因之将这话对劳恋说了。两人颇商量了一阵。 这时,看热闹的二百多人,大家对这位老者感到非常奇怪。他又不说姓名,更觉得稀奇,大家都瞪眼望着台上。那时,两人商量好了,穿西装的就道:“比武先请客位,这很好。劳恋先生说了,他打你三拳,看你怎样招架。三拳之后,请你也打他三拳。” 老者笑道:“好!就是这样。请你过去,比武不是好玩的。” 那个穿西装的,就连忙退下。这个老者就对了劳恋拱一拱手,笑道:“你来吧。” 他说完了,也没有摆式子,也没有打桩,就这样随随便便站在台中心。那位劳恋看了老者一下,也不放在心上。他掉转身来,斜对了老者,抬起右手,捏了个大拳头,就对老者左臂猛力砍去。那老者一点儿不惊慌,只见他左边一让,劳恋就扑了个空。 老者站着复原了,笑道:“这一下,大概没有看准吧?请再来吧。” 劳恋看了老者,心里有点儿稀奇,他估量着在哪里动手,静默了一下,这回看准了,就伸出拳头拦腰扫了过来。那老者这回不闪,见他拳头已经过来了,他就把身子一跳,跳有四五尺高,当然拳头又扑了个空。那台下二百多人,就齐齐地叫了一声好。这老者还是随便地站着。 这一下子,劳恋感到不稳了,也感到这老者确系有两下。这第三下,要照哪里下手哩!自己站着又考虑一下。他心里转念一想,他就这样随便站着,我猛攻他的下路,他或者不防备。他就身子往下一蹲,将腿直扫过去。可是这个老者又是一闪,腿脚由这一闪,完全架空。劳恋不但打不着大腿,这一下扑了空,人就借了这势子,几乎要摔倒,赶快把腿收住,这才站定。台底下又是一阵大笑。 老者道:“主人让客,已经做到了,我们回敬三下吧,请你站稳。” 那个穿西装的赶快上台,向老者连连作揖道:“佩服佩服!我看不要打了吧。” 老者笑道:“这公平吗?” 台底下众人齐喊道:“不公平,不公平,我们是花钱来看热闹的,他说要打倒许多中国人呢,怎么一个都没有倒,就算了吗?” 这时,台下吵得非常厉害,那个劳恋始终没有言语,呆呆地站着。那个穿西装的只管说好话,劝老者不必比武了。老者笑道:“在平常,说了许多好话,算了。可是这是比武场,中国有规矩,打死了,也算白打。足下也说了,预备和几个会武术的中国人比下武,他们都得躺下。我现在让大家看一看,是怎样的躺法?若是并不躺下,咱们中国人不都有面子吗?” 那个穿西装的也觉得老者的话是不错的,何况自己也是中国人,于是又给劳恋说了说,回头就对老者道:“好吧,就比一下吧,可是望足下,假如能打倒的话……” 老者点头笑道:“他躺下,也就完了,我告诉先生,我也只要一下。” 穿西装的只好站立台边。 劳恋只好两手举平胸口,将面对准了老者,手脚一齐乱动。老者道:“无须全身都加保护,你瞧。” 他说着,就看着劳恋两条肥壮得比肚子不差什么的大腿,随便走过来,将手轻轻地一伸,也不知道打着了或者没有打着,只见这劳恋两手两脚,就笔直平伸,身子向后一倒,跌了个鲤鱼跳网。背靠了台面,只是扑通一声。这老者轻轻一下,劳恋便摔得这样地响,引得大家哈哈大笑。劳恋慢慢地爬起来,还不住地扑灰。穿西装的又连忙走过去,只是举了手,还没有说话。老者笑道:“大概是不需比武了吧?中国人也不是好缠的哩!哈哈!” 他一面说着,一面就下了台。劳恋也不比武了,就下了台。杨止波可是要寻那老者说几句话时,却是无影无踪了。 三个人依旧上茶座来,着实笑了一阵。邢笔峰还坐在原椅子上,笑道:“这真是笑话。别样事情可以同中国人比一比,这武术却是比不得。” 陈廷槐道:“那你可以选一条电稿,向伦敦报馆里打去吧?” 说到这里,邢先生笑了一笑,将雪茄烟在桌子角上弹了一弹灰,又将烟衔在嘴角上道:“这样的笑话太多了,那当然不会登。不谈这个,靳云鹏说是经济很有问题,怕是不容易度过年关,这个问题,他们倒是很关心的。” 陈廷槐道:“到伦敦的电报,先生是你自己发呢,还是送到记者手上再发?” 他在对面坐着,说时,很注意看着邢先生的面孔。邢笔峰也知道陈廷槐很注意他,就又把衔在嘴角上的雪茄取了出来,向桌子角上弹一弹烟灰,答道:“这不一定,有时我也发出去的。” 陈廷槐还要问时,邢先生将话已经扯上了靳阁问题,由靳阁一谈,又扯上了学潮问题。至于发往伦敦的电报怎样发了出去,就含混不谈了。 谈了一会儿内阁与学潮,天色快要黑了,各人便各自回家。可是杨止波有个问题,却发生了。什么问题呢,当杨止波初次来京时,颇想在北京大学弄一个插班生,读一读书。可是这件事他从没有对人谈过,只放在心里。今天听邢先生的谈话,好像他又担任拍发伦敦的电报,这就可以猜到,他的英文一定很好。也许他还认识很多熟人,那么,叫他分分神,打听这插班生怎么样,恐怕不难吧?但是,杨止波又想,这件事马上对邢先生谈,似乎还早一点儿,明天对徐度德有意无意地问一问再做打算。 次日十点钟,又到邢家去办事。但是出门不远,就遇到京城里一件事情。顺治门大街,这是很宽的街。街的两边是很宽两条土路。土路之上,搭了一座四角的房屋。三方有篾篷当墙,向街一方,编着像门窗户一般的样子,这里还用蓝绸子编上花。往里看,还摆有桌子,桌子上摆着香烟烛台,桌子下方,把素桌围系好。这是干什么的,却猜不到。好像一个人与国家大有功劳,市民就如此纪念吧?又过了几户人家,情形又一变,这里摆着一张桌子,也系了桌围。走了一条街,这里摆棚子的有三座,摆了桌子的有八处。这更是奇怪,倒要看一看。 还好,不到一会儿,路上的小孩儿就拍着两手道:“瞧,出大殡了。” 杨止波就在一个棚子边站着看出殡。 |
虚阁网(Xuges.com) |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