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庭与中俄交涉|恽代英

北庭与中俄交涉

　　（一九二四年三月三十日）

　　这一周外交方面最惹人注意的，仍是中俄交涉问题。王正廷与俄代表加拉罕议定中俄协定十五条，以为中俄恢复邦交的原则：其中包含退还庚子赔款，及一切租界，租地；取销治外法权及领事裁判权；中东路关于中国主权事务，如政务地亩等，概由中国办理，中国可赎回该路及所属田产；关税税则取平等相互主义。这些规定，在中国与强大邻邦的外交历史上，实为创见。然北京反动的政府，既天生与苏俄不能气味相投，加以奉直的猜忌，王顾的倾轧，美法日本又以为中东路照华会所议，不能由中俄自行决定；于是在王正廷签字以后，伪阁议论忽然蜂起，指斥三点，推翻成案，且撤销中俄交涉督办公署，以王正廷所办各事移交外交部直接办理。他们指斥的三点，便是（一）废止旧约，不应只限于帝俄时代的条约，须包苏俄外蒙条约在内。（二）外蒙撤兵，须不附条件。（三）俄国教堂不动产须不退回。俄代表对于签字之议，忽被推翻，以为北京政府的外交，全为美法日本势力所左右，再加迁延，徒生枝节，于时有限期三日正式签字的牒文，并谓逾期当取消一九一九年及一九二一年宣言所允许中国各项利益。顾维钧等以照会否认三点，（一）苏俄不应限期，（二）王正廷无签字之权，（三）中俄交涉并无第三国阻挠。然顾维钧的地位，颇不为人所原谅。一般舆论，虽于俄代表三日限期的照会略致其不满之辞，然对于顾维钧受法美各国的播弄，致失外交独立的精神，而破坏此种有利益的协定，更多抨击，至比之于曹章之辈。俄代表初提出限期的照会时，曾传闻苏俄政府颇不满于此项协定，故假小故以毁弃之，然交涉破裂以后，舆论既多责北政府，而仍不疑苏俄的友谊；俄代表在非正式场合中，亦屡表示其可以仍认此项协定为有效之意。可知苏俄并不利于交涉破裂，惟只知为军阀利益，与供外国指使的北京政府，不足以当此外交之任，故只有使苏俄乃至使本国人民失望耳。

　　可注意的，是吴佩孚等京外直系武人忽坚决主张俄约从速签字。吴佩孚并屡电责顾维钧等误国，至使孙宝琦顾维钧等发生位置的恐慌。齐燮元虽曾传说中间变更主张，请拒绝签字，然就近讯考之，恐此说不可信。其表示反对率尔签字的，反是一般人所想像认为于中俄协定中可以取利的张作霖。这件事骤看来，令人惶惑得很。

　　现在倾向于签字中俄协定的，一是一般智识阶级，一是吴佩孚等直系诸将。倾向于不签字中俄协定的，一是伪政府中顾维钧陆锦等人，二是张作霖。至伪国会中，则两派意见都有。

　　张作霖的反对签字，可以下面理由作一种解释：中东路本在奉军境内，外蒙古亦以奉军前往接收较为便利；然此次中俄交涉，既由直系与俄代表缔结成功，将来苏俄必为直系助力，中东路与外蒙恐终不免使直系势力有插入机会。这是吴佩孚所最梦想的，然而是张作霖最不甘心的事。我们试看张电，他只说关于外蒙及中东路问题，非得奉方同意，他不能认其有效。这可知他并不是反对俄约，只是要预防直系可以与苏俄结约，干涉他势力范围以内事项，故不得不于中俄交涉中谋一地位。他因为苏俄与北京政府接洽，亦不免对苏俄发生一些反感。

　　北京政府的必欲破坏俄约，实在不能找出他的重要理由所在的地方。中俄协定中既明言外蒙为中国领土之一部，则俄蒙间旧时条约，当然无效。撤兵与退还教会产业，更是较小的问题，何以必欲于此表示其坚决勇敢？要知道这种理由，还是必须说，北京政府自始便无承认苏俄的诚意；再进一步，北京政府本来只知仰他人鼻息，无外交之可言。他前此与俄代表的谈判，本不过虚与委蛇，以观列强的风色。到了协定已经商妥，美法等国，明白表示其不满意，终于是不能不归于破坏之一途。中华新报记者说：“吾尝设想假定处今日之局者为黎宋卿，则于协商案成后，将避独断之名，而速命报告国会，征求同意；假定为孙中山，则将先宣布承认……今以为曹氏之故，所以既不交国会，又不敢承认。”读这所说的数语，令人想到俄代表对北京政府办交涉，亦无怪其不尴不尬的像今天这样了。

　　载《民国日报》副刊《评论与评论》第二期

　　署名：代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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