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恽代英

自杀

　　（一九二三年十二月八日）

　　“我不自杀：我若自杀，必先用手枪打死社会上几个该杀的人”。记得杜威夫人曾经说道这几句话。我那时的心理，以为自杀是神经病者干的事，然而总觉得这几句话是很响亮而且雄伟的。近来阅事较多，阻挫亦受过不少，觉得自杀亦是大不得已的事，同时更相信这几句话有价值了。

　　因此我对于最近钟耐成陈妙贞二人的自杀，觉得未免太不值得了。人生百年一死，死不要紧，然要死的痛快。像这样的死，未免太不痛快了。

　　战国时的荆轲、聂政，是死得痛快；清末，温生才、徐锡麟，是死得痛快；人既决定了死志，还有什么犹豫，顾忌？——为什么不用手枪多打杀世上的几个恶魔？

　　然而像这种绝无仅有的“非为金钱，非为债务，非为情恋”；而仅为住不惯这“贪污恶浊世界”，看不惯“贿选成功，战祸弥漫”而自杀的一对新婚夫妇，倒也总算不可多得的。

　　吉

　　自杀的功罪，曾经许多人讨论过的，在我则以为这只是个人的事。人要生活，便有对社会的责任。若不要生活了，一切赞美与责备，对于他全无意义。

　　自杀的人应该先打死几个该杀的人，这自然是不自杀的人的一种希望。然而我们若认定社会上的罪恶是经济制度所造成的，死了几个该杀的人，而不能改正经济制度，仍然是无益的事。我们最要紧是努力，求改正经济制度。为求改正经济制度打死几个该杀的人，是极应当的。不然，打死几个，又来几个，这种该杀的人哪一天打死得完呢？

　　许多人并不能真个自杀，但一遇不得意事，亦常生一些自杀的幻想。我要说，这比真个自杀的人却实在要不得了。这种自杀的幻想，既不能使他自杀，与社会完全脱离关系，又徒然引起一些消极萎靡的思想行为，反转拖累了社会。——实在人是自然不轻肯自杀的。既不自杀，便不应一天不努力于人生的正当工作。

　　总之我的意思，不愿努力于人生正当工作的人，我宁原他真个自杀，好少让我们这些还不自杀的人为他负些无味的带累。若一个人不愿自杀，还是努力于人生正当工作，以改造现在的经济制度要紧。

　　载《中国青年》第八期

　　署名：代英

　　(1)这是恽代英与读者“吉”关于自杀问题的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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