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舒新城|恽代英

致舒新城

　　（一九二三年十二月十三日）

　　新城[1]兄：

　　来函久收到。以病目不能复；现目疾又尚未痊愈，又忙于赶各处“文字差”，所以亦无暇。有满腹话，要谈而又不能不延置至今，死罪死罪！

　　兄函最后一纸，在半月前已寄成都高师友人托其转问吴校长意思。因我到沪即将兄意去函，未得回信，不知其意旨也。我以为如兄所言，薪金当不难办到，或任课时间及旅费预支费中恐未必尽能如愿。川局至今仍纠缠不清，亦一件不幸事。教育界当亦不能尽量发展也。——兄言中国化的教育，如“川高中的教育应如何办？”即一耐人深思之问题也。

　　闻兄已加入学会，所问即不答亦可。但亦不妨略述我个人之观察。我意以为学会中向上之人尚多。此次苏州会议，结果我尤极满意。会前我尚嫌其精神涣散，无共同趋向；会后能以民族独立的青年运动自任，我极为中国幸。学会在中国青年中颇负虚名，彼等皆望吾辈真能为创造少年中国而奋斗。我亦完全系为这PracticalAim（实际的目的）而加入。我决认任何Disinterested（不感兴趣的）学问，均为不急之务。但我亦不反对会员中个人有此等嗜好。只是学会决非专门一个讲“学”的会也。——我看学会总算前途颇有希望。现革命团体中人，多勇敢而嫌不稳健，学会中尚有几个稳健的人，惟惜勇敢方面还须努力耳。中国急于需要担当大事的人。

　　对于南京办学的事，兄等提议已看过。学级编置方面，我较外行，不敢议。我愿供献的意思：

　　一，训育方面务须矫好整齐、务外观的弊病。此既教欺诈，且妨学生自然生长，要有训育者混入学生中去潜移默化。每个教员负训育之责，我极反对，以为系空想。学会会员亦不必都能胜训育之责。将来若更有聘用外人，更恐善教课的不必善训育。因凡性情严历奇僻放荡的人，有时可教课，但若多与学生接近（一）易给学生坏影响，（二）易与学生冲突，（三）易启学生轻看，致教课方面亦发生困难，此系经验之语，望兄等注意。中国好教员便少，好训育员更少。而又少欲以好教员兼好训育员求其够一校之用，更为决无望之事。若兄等谓学会中人即能任此，则我以为亦只能是自欺之谈也。

　　二，课程方面，我以为现在中学教成许多半截货的英文、数学学生，极无道理，浪费时间，戕贼[2]人才，又使中学生常识缺乏，不知人事。真欲办“中国化”的教育，宜决然改弦更张。我个人意思以为中学可分三级：

　　A．初级中学三年，以养成普通人生足够的知识技能为主。教有关人生的自然常识——天文、地质、生理卫生、博物、理化——但决不涉及专门化的技术知识。理化中需要几何三角，于教理化中附带教之……

　　教有关人生的社会常识——历史、地理、社会学、政治、经济——宜较现制多加时间，看作主要的功课。

　　教必须要的日用技术——国文、算术、初步代数——太偏于理论或文艺的，都要认为不急之务。

　　B．高级中学二年，以养成中等、下等职业技术人才为主。分科按地方情形需要。

　　教该科需要之各项科目——如机械则教高等数学、物理，农业则教地质、化学及其他一切专门学科。

　　C．补习一年，可进可不进，亦可只选一种课。此一年可在初级毕业后，亦可在高级毕业后。半日学习英文——每日不断——年长比年幼时观念丰富故易学，继续比不继续学习因不致忘记故易有效；一学便学到可用，多应用更有味而不致虚耗光阴。半日学习几何、三角及其他升学应补之课。

　　用以上法定比现在分四五年学习的有成效，而不升学的人又不致因此不必要之课害其成就。

　　以上所言或不免惊世骇俗，然兄等必能平情加以考虑。中国采用课程，初未经过谋思，且中国经济环境对于理科需要尚少，不应死抄成文，至迷信外国语，尤为无理由。另附《中国青年》一本，请阅“八股？”一篇，我决不认为言过其实也。

　　如兄等不赞成我之所说，亦为我所计虑之事。正我上文所谓“尚有几个稳健的人，惟勇敢方面远须努力耳！”哈哈！

　　此信请与曹刍[3]效春兄等一阅。效春所索文现尚无暇也。

　　代英

　　十二月十三日（一九二三）

　　选自张羽、姚维斗、雍桂良编《来鸣去燕录》1981年5月北京出版

　　注释

　　[1]舒新城，湖南叙浦人，时为东南大学附中教师，1923年11月经恽代英、杨效春等5人介绍加入少年中国学会。

　　[2]戕贼：伤害、残害。

　　[3]曹刍：时为少年中国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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