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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和新的文化革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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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二年五月) 一 五四是中国的资产阶级的文化革命运动。但是,现在中国资产阶级早已投降了封建残余,做了帝国主义的新走狗,背叛了革命,实行着最残酷的反动政策。光荣的五四的革命精神,已经是中国资产阶级的仇敌。中国资产阶级在文化运动方面,也已经是绝对的反革命力量。它绝对没有能力完成民权主义革命的任务——反帝国主义的反封建的文化革命的任务。新的文化革命已经在无产阶级领导之下发动起来,这是几万万劳动民众自己的文化革命,它的前途是转变到社会主义革命的前途。资产阶级的智识分子,似乎也已经感觉到这种危险。因此,他们现在要出来说什么“文化运动消沉”,说什么“智识阶级的使命”,说什么“继续五四的精神”。……这种呼声发现在九一八事变之后,并不是偶然的。为什么?因为资本主义的虚伪的民族主义,到这时期已经差不多破产得干干净净;地主资产阶级联盟的意识上的武器——所谓诸葛亮主义的买办性,已经暴露得没有丝毫余地。所以他们要想出来玩一套另外的把戏,企图用一些时髦的摩登化的空谈,欺骗广大的民众。其实,所谓“智识阶级的特殊使命”,难道不又是一种变相的诸葛亮吗?资产阶级——地主帝国主义的奴才,绝对不能够领导什么文化革命,而只在进行着野蛮的愚民政策。现在一些自称“继续五四精神”的新式诸葛亮,也不过是实行愚民政策的别动队。 只有无产阶级,才是真正能够继续伟大的五四精神的社会力量! 二 无产阶级决不放弃五四的宝贵的遗产。五四的遗产是什么?是对于封建残余的极端的痛恨,是对于帝国主义的反抗,是主张科学和民权。虽然所有这些抵抗的革命的倾向,都还是模糊的和笼统的,都包含着资产阶级的个人主义,一切种种资产阶级性的自由主义和人道主义;——但是,这种反抗精神已经是现在一般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的智识分子所不能够有的了。而无产阶级,却不放弃这种遗产的,因为无产阶级是唯一的彻底反抗封建残余和帝国资本主义的阶级,只有它能够反对着资产阶级,批判一切个人主义、人道主义和自由主义等类的腐化的意识,而继承那种极端的深刻的对于封建残余的痛恨,——用自己的斗争,领导起几万万群众,来肃清这种龌龊到万分的中国式的中世纪的毛坑! 俄国十九世纪六十年代,也有过相像的新文化运动。列宁说:六十年代派的宝贵的遗产,是他们的新文化运动(启蒙运动);第一“六十年代思想的大多数代表,也和西欧的新文化运动家一样……都极端的痛恨农奴制度及其经济社会法律上的一切副产物。……第二,当时俄国的新文化运动家,都竭力主张文化,自治,自由,一切欧洲式的生活,主张俄国的各方面的欧化。第三……他们能够主张平民群众的利益,尤其是农民的利益;能够深信废除农奴制度及其一切残余,的确可以改良一般的状况;他们并且真心要想赞助农民的解放”……“这种宝贵的遗产我们是不放弃的!”[1] 中国五四时期的思想的代表,至少有一部分是当时的真心的民权主义者——自然是资产阶级的民权主义者。中国的文化生活在五四之后,的确开辟了一条新的道路。五四式的新文艺总算多少克服了所谓林琴南主义[2]。当时最初发现的一篇鲁迅的《狂人日记》,——不管它是多么幼稚,多么情感主义,——可的确充满着痛恨封建残余的火焰。从此之后的三四年,虽然很快就发现了咒骂“丘九”(学生)的易家钺[3],发现了鼓吹东方文明的梁漱溟[4]等等,然而新文艺的革命反抗的精神,还在小资产阶级的青年群众之中发展着。跟着,无产阶级和农民群众自己的斗争爆发起来,所谓文化运动之中自然反映着阶级分化的过程,而表现着许多方面的斗争……直到“科学”、“民权”之类的旗帜完全落到了无产阶级的手里。 三 ………… 现在,谁还需要文化革命呢?谁? 中国的绅商——地主资产阶级,再也不需要什么文化革命。“够了,算了罢!”如果真正几万万群众要创造他们自己的文化生活,那么,一定要……一定要出清中世纪的毛坑。那还了得么!所以他们就放出各种各式的走狗。有些,自以为很巧妙的戴起马鹿民族主义[5]的帽子,鼓吹屠杀政策,唱着像煞有介事的诗歌。可惜,这种纸老虎一戳就穿。有些,正在披起粉红色的外套,企图用更加巧妙的手段欺骗民众,要叫人家相信他们是负着特殊的文化使命的诸葛亮,仿佛他们是几万万“愚民”的教师,这些狗简直是急得发了疯了。它们正在拚命的叫喊,拚命的咬,为的是要咬死新兴的真正巨大的文化革命。它们的发疯,并不是因为痛恨吃人的礼教,而是因为痛恨“下流的流氓地痞”和“二十世纪的张献忠”。不用说别人了:就是五四时候最初主张推翻礼教的人,都听见乡下人劈掉神主牌位,打掉泥塑菩萨,就急得发疯,就拚命的反对,而且反对真正的民权主义,而要恭请绅商买办“一律平等”的来参加普遍选举的国民会议。对于他们——“科学”和“民权”的旗帜,已经早就丢在中世纪的毛坑里去了。从狂人到疯狗——这就是退回中世纪毛坑的人的一条道路。 固然,中国的绅商在这条路上,也学会了许多时髦。五四时候的绅士,还禁止自己的老婆和女儿剪头发等等。而现在,中国的资产阶级,中国的地主绅士,中国的官僚军阀,至少也要姘几个披头散发的姘头——所谓摩登女郎。华贵的富丽的公馆里,居然也会陈设些未来派的直线主义的新式木器。至于“黄金少年”,那更用不着说了。他们都很愿意做“被消遣的男子”——太太小姐的面首。这又有什么稀奇呢?菲洲[6]土人的酋长也会到巴黎去受法国资产阶级的荣华,印度的王侯也会学习最新式的英国跳舞。他们可并不因此就不是封建残余的代表,而完成了民权主义的革命任务!这正是殖民地的中世纪的毛坑,和帝国主义的没落的资产阶级文化,混合生长的腐化的现象。中国新文艺的礼拜六派[7]化,正是这种现象的必然的结果。现在买办地主和资产阶级的新文艺,自然不会再产生痛恨吃人的礼教的狂人,而只会产生些“被当做消遣品的男子”。从狂人到面首——这又是一条奇妙的道路。 这些疯狗和面首,还需要什么文化革命么?当然不要的了。他们自以为“文化”得很。他们或者是“民族意识”的代表;他们或者是艺术至上主义的神仙,他们或者是反对马路文学——礼拜六主义的健将,其实,他们自己就是“高级趣味的礼拜六派”。 四 五四已经过去了十三年了。这十三年中间,黄河、扬子江里的水也已经流过了不少了。中国的一切经过了……中国的劳动群众已经不是十三年前的劳动群众了,尤其是工人阶级之中——已经有了觉悟的先锋队。十年来的政治经济的斗争,锻炼出了绝对新式的“下等社会”里的“英雄”,这就是真正的群众的领导者。他们领导着群众的斗争,而群众里面也就不断的产生着他们。这是中国社会里的绝对新的文化革命的力量。中国现在也只有反对着一切绅商的几万万劳动群众,才需要新的文化革命;也只有他们自己的斗争,才能够完成这种文化革命。他们的思想意识上的斗争——文化战线上的斗争,——是和一般的政治经济斗争密切的联系着的。 中国的绅商和所谓“智识阶级”,——举例来说——难道还需要新的文学革命么?当然不需要。他们“接受了”五四的文学革命,“接受了”所谓白话文学的运动,而事实上,在这十三年来他们造成了一种新式的文言。这种新文言(现在的新文艺大半是用的这种新文言),仍旧是和活人口头上的白话不相同的,读出来是懂不得的。这对于绅商的“智识阶级”有什么妨碍呢?自然没有。他们正可以借此继续垄断着文学,把几万万群众仍旧和文化生活隔离起来。这可以巩固地主资产阶级的特权。然而劳动民众,可需要发展五四的白话革命,彻底的肃清文言的余孽,一直到完全废除混蛋糊涂十恶不赦的汉文。劳动民众自己口头上说的普通话,以至于各地方的方言,绝对的有造成中国真正的文学的言语的可能,绝对的不必依赖汉字,依赖文言。这是新的文化革命之中的新的文学革命。这虽然是一个部分的问题,却是极端重要的问题。 绅商的“智识阶级”既然自命为“智识阶级”,那自然是比平民高出一等的人物了。所以他们除诗、古文、词、四六电报[8]之外,造出了一种新文言的“深奥而高妙”的新文艺。什么表现主义,后期印象主义,……一直到“魔道主义”,样样都有;他们是要“找寻刺激”,他们是要模仿没落颓废的或者发狂的吃人的帝国主义资产阶级的艺术。这是他们“自己的消遣”。而同时,煽动着乌烟瘴气的武侯主义、岳飞主义……的反动的大众文艺,从说书小唱直到电影;这是“为民众”的艺术!这是他们摆下的迷魂阵。他们会在“大众文艺”之中来反对礼拜六派吗,来反对大众文艺之中的林琴南吗?当然不会。当然不需要。他们也许认为这是艺术上的最适当的分工呢。但是,劳动民众可需要反对这些乌烟瘴气的东西,劳动民众要自己创造革命的普洛的大众文艺,要在这个基础上发展出伟大的艺术,要同着群众去运用国际的无产阶级的经验,取得理论上的武器。这种新的文艺运动是开始了。这是五四之后的一个真正新的文化革命的浪潮。 五 劳动民众的文化革命,是一个巨大的一切战线上的战斗。这里所说着的,只是文学方面的大致的阵势。然而最主要的是:这种文化上的战斗,是和一般政治经济的斗争联系着的,是总的革命斗争之中的一个队伍。 五四之后的现在,正是革命进到了新的阶段的形势。世界的和中国的一切力量,正在巨大的剧烈的战斗之中。 记得五四时候,在反对帝国主义的斗争里,最初发生了国际主义的呼声。于是乎中国的“民族圣人”就发急起来,他打起号筒大声疾呼的说:民族主义是吃饭的家伙,而国际主义只是靠不住的发财彩票。但是,现在的事实呢?国际主义的国家,却已经走到了经济兴盛的时期,而且是真正劳动民众的经济的繁荣,真正消灭了人剥削人的制度,真正能够打击一切帝国主义的进攻的企图。而中国的民族主义的实质——不抵抗的奴才主义,假抵抗的投降主义,就算是吃饭家伙了罢。因此,一切帝国主义联合着积极的进攻那个“国际主义的国家”的时候,中国的民族主义也赶紧奉送满洲给他们做战场。中国的劳动民众不能够容忍这种卖国的民族主义,不能容忍那种屠杀正在建设社会主义的劳动群众的战争。中国的群众反对帝国主义进攻苏联的战争,反对瓜分中国的战争,反对军阀的战争,——他们偏偏在国际主义的旗帜之下进行革命的民族战争。他们知道这是解放自己的唯一的道路。 五四时候,最初发现了阶级斗争的口号。自然,“民族圣人”更加发急,他号召着民族主义,他说中国民族之中只有大贫和小贫而没有什么阶级,他说阶级斗争是社会的病。现在呢,圣人的信徒从帝国主义那里得到了飞机绿气炮,得到了大炮机关枪,——这些杀人家伙,自然不能够用去打帝国主义,他们就用来医治中国民众的阶级斗争的病!这也是为着民族主义,为着维持诸葛亮的政权,为着维持岳飞式的不抵抗主义。但是,劳动民众只有发动更广大的斗争,一直到赶掉一切种种的诸葛亮,剥夺一切绅商地主资本家的政权而实现真正的民权。只有这样,中国民众才打得退帝国主义的军队,才解放得了中国民族。解放中国民族的,恰好只有阶级斗争。 五四时候,最初发动了白话文学运动,要想废除文言,要想废除汉字。中国的“民族圣人”自然也反对这种运动,他说中国文是中国民族文化的精华。许多绅商阶级的文人,其中还有最初白话运动的健将,现在还模仿着诸葛亮的《出师表》,大做其通电、宣言、训辞……至少也要用不文不白的新文言写几百首半通不通的新诗。这未始不是圣人的功劳。但是,中国的劳动民众,都需要根据自己口头上的说话,造出绝对白话的新中国文。只有这样,——完成民权革命的“创造民众的文字”的任务,——才能够开展新的文化革命的斗争,几万万的民众将要运用这种文化生活的最低限度的工具,而建立新社会的文化。这又是反对着“民族圣人”的。 总之,五四是反对中国圣人的运动,现在的文化革命是在新的基础之上反对新的中国圣人的运动。 六 新的文化革命之中,革命的文艺运动将要是一般革命斗争的强有力的队伍。它应当反对一切封建残余的文化上的束缚,肃清封建残余对于群众的意识上的影响,打倒一切帝国主义和买办阶级的奴才思想,这样去彻底的完成五四所开始的伟大的斗争。新的文学革命——绝对的白话文和用罗马字母写的中国文的实现,不过是这个任务的一部分最低限度的一部分,必须积极的有系统的为着这个去斗争。它还要开展自己的斗争,不但反对封建残余、买办阶级和帝国主义的思想上的压迫,而且要反对资产阶级的意识。它要创造广大群众的革命文艺,要完全站在无产阶级的立场去批判一切反动意识,而用文艺的形式表现出来,要使这种革命文艺成为群众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当前的文艺创作的方针,一定要能够表现革命战斗的英雄,——革命的民族战争里的群众,反军阀的战争里的群众,一切阶级战斗里的英雄;一定要能够揭穿一切种种假面具;——地主买办和资产阶级的剥削制度,帝国主义的侵略和压迫,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的生活,要揭穿他们的真相,要暴露他们自欺欺人的意识。这是文化革命之中的锐利的武器,这也是赞助一般革命斗争的任务。 五四是过去的了。文化革命的领导已经落到了新的阶级手里。今年这种剧烈战斗的年头,文化战线上的战斗正在开展着许多新的方面。中国式的中世纪的毛坑,以及中国买办和资产阶级的奴才性的“精神文化”,应当同着绅商军阀和帝国主义的统治,——扫除得干干净净! 原载1932年5月20日《北斗》第2卷第2期 署名:易嘉 注释 [1]今译文参见《列宁选集》第1卷第127页,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 [2]林琴南(1852—1924),名林纾,福建福州人。著名的桐城派古文家、翻译家。五四运动时为反对新文化运动的守旧派人物之一。 [3]易家钺(1898—1972),字君左,湖南汉寿人。先后毕业于北京大学和日本早稻田大学。“五四”时期,参加少年中国学会、社会主义研究会和马克思主义研究会。1926年参加北伐。以后在国民党地方政府任职。 [4]梁漱溟(1893—1988),原名焕鼎,广西桂林人。早年参加同盟会。辛亥革命后在北京大学任教。五四新文化运动中为鼓吹东方文化的代表人物之一。1927年从事乡村建设运动。1937年任国民参政会参议员。1940年参与组织民主政团同盟(1944年改称民主同盟)。建国后任全国政协委员。 [5]马鹿,日语中的汉字,愚蠢的意思。1930年6月,上海一批反动文人发起所谓“民族主义文学运动”,标榜“文艺的最高意志”就是所谓“民族主义”,反对文学的“阶级意识”,被称为马鹿民族主义。 [6]菲洲,今译非洲。 [7]礼拜六派,辛亥革命后出现的一种文学流派,因出版《礼拜六》杂志而得名。他们大量发表描写才子佳人的小说,又称鸳鸯蝴蝶派。 [8]近代人拍电报,有采用四六文体的,称作四六电报。四六文是骈文的一体。骈文全篇以双句为主,讲究对仗和声律,其以四六字相间定句者,称四六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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